厉司承并没有在宴会上失态太久。
他毕竟是厉司承,是那个在A市翻云覆雨多年的男人。短暂的崩溃和失控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冰封般的冷静。
他回到宴会厅,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试图上前寒暄的人都望而却步。他没有再看江晚晴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敏锐地捕捉着她在会场另一端的动向——她的轻笑,她与沈译的低语,她偶尔掠过人群的、淡漠的目光。
慈善拍卖环节很快开始。
一件件珍贵的拍品被呈上展台,竞价声此起彼伏。厉司承一直沉默着,直到那条压轴的“星空之泪”蓝宝石项链出现。
天鹅绒托盘上,深邃的蓝宝石如同凝固的夜空,周围镶嵌的钻石宛如璀璨星辰,光彩夺目。这条项链,是三年前他在一场拍卖会上拍下,原本打算在他们结婚纪念日时送给她的。
后来……再也没有后来。
“起拍价,八百万。”
拍卖师话音刚落,厉司承便举起了号牌,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两千万。”
直接翻倍还多!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厉总这是志在必得。不少人窃窃私语,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江晚晴的方向。谁都知道这条项链的来历,厉司承此举,意味不明。
是悔恨?是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告主权?
江晚晴端坐着,脸上带着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欣赏,仿佛那只是一条美丽的项链,与她的过去毫无瓜葛。
沈译侧头低声问她:“喜欢吗?”
江晚晴轻轻摇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漂亮是漂亮,但感觉有点沉重,不太适合我。”
这话听在厉司承耳中,无疑是另一种讽刺。
“两千一百万。”一个富商试探性地加价。
“三千万。”厉司承眼皮都没抬。
会场一片寂静。这个价格,已经远超项链本身的价值。
拍卖师环视全场:“三千万第一次,三千万第二次……”
就在锤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一个清越从容的声音响起:
“五千万。”
举牌的是沈译。
全场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沈译,又看看厉司承。这已经不是竞拍,这是公开叫板!
厉司承握着号牌的手指猛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射向沈译。
沈译坦然回视,脸上依旧是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但眼神里的挑衅,不言而喻。
“厉总,”沈译甚至还客气地点了点头,“这条项链很适合晚晴,我想送给她作为订婚礼物,还望成全。”
订婚礼物!
这四个字再次狠狠刺痛了厉司承的神经。
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亿。”
天价!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花一亿买一条有过不愉快回忆的项链?厉司承疯了!
所有人都以为沈译会放弃。
然而,沈译只是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为难,他侧身对江晚晴柔声道:“晚晴,看来厉总对这条项链有特殊的感情。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让给厉总,好吗?我再为你寻更好的。”
这番话,既显得大度,又暗指厉司承对过去念念不忘,纠缠不休。
江晚晴乖巧地点头,声音温软:“嗯,听你的。”
锤音落定。
“星空之泪”以一亿的天价,归属厉司承。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项链送到厉司承面前。他没有看那璀璨的宝石,而是拿着那个丝绒盒子,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再次走向江晚晴。
他在她面前站定,打开盒子,深邃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物归原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偏执,“它本来就是你的。”
江晚晴看着盒子里的项链,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某些久远的、模糊的碎片。但这恍惚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抬起眼,看着厉司承,脸上露出一种非常标准的、对待慷慨陌生人的礼貌笑容:“叔叔,您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她轻轻将盒子推了回去,动作优雅而疏离。
“而且,”她顿了顿,挽住沈译的手臂,笑容甜蜜而刺眼,“我的未婚夫说了,会送我更好的。”
厉司承的手臂僵在半空,盒子里的“星空之泪”散发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她不要。
她不仅忘了他,连他送的东西,也一并摒弃了。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最无辜的表情,将他连同他的过去和补偿,彻底拒之门外。
沈译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歉意,眼神却锐利:“厉总,抱歉,晚晴她性子比较直,不喜欢接受陌生人的厚礼。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陌生人……
厉司承死死地盯着江晚晴,想从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演戏的痕迹。
没有。
只有全然的陌生和礼貌的拒绝。
她甚至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他这种“纠缠不休”的行为感到了一丝困扰。
厉司承猛地合上了盒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额角青筋跳动,最终,从喉咙里逼出一声低哑的:
“……很好。”
他转身,背影僵硬而孤独,握着首饰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那颗价值一亿的“星空之泪”,被他随手塞进了助理怀里,仿佛那只是一块烫手的石头。
拍卖会继续,但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拍品上了。
今晚这场大戏,远比任何慈善项目都要精彩百倍。
退场时,江晚晴和沈译走在前面。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沈译低声问:“刚才,看到项链的时候……”
江晚晴脚步未停,脸上的浅笑不变,只有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是啊,想起来了点……想起他当年,也是用这种施舍般的姿态,把我当金丝雀一样圈养。”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可惜,金丝雀也会啄人的。”
“而且,专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