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育才中学的空气里漂浮着粉笔灰和若有若无的紧张感。月考成绩，今天张贴。
林薇像往常一样，提早到了教室。她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的。陈灼还没来。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英语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不过是一场交易，一次对“难题”的攻克尝试。他及格与否，与她何干？顶多证明她的辅导能力有限罢了。可心底某个角落，又隐隐悬着一块石头。那块“顽石”，真的能在一个多星期的填鸭式灌输后，开一点点窍吗？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来，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话题都围绕着刚刚贴出的成绩排名。
“林薇，又是第一！甩开第二名十几分，太强了吧！”学习委员凑过来，语气里带着惯常的钦佩。
林薇勉强笑了笑，没接话，目光忍不住又飘向后门。
就在这时，后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陈灼和他的几个队友走了进来。他们似乎刚晨练完，头发还湿着，带着操场的气息，瞬间打破了教室里略显沉闷的氛围。说笑声很大，引得不少人侧目。
陈灼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随手把背包往桌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似乎对成绩榜毫无兴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低头看着。
林薇的心沉了一下。他这反应……是没考好，破罐子破摔，还是根本不在乎？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成绩榜前看一眼，物理课代表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开始分发。
“陈灼！”课代表喊到他的名字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甚至将卷子递过去时，还多看了他一眼。
陈灼没什么表情地接过卷子，随手塞进了桌肚，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林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看来，结果并不理想。那份她熬了几个晚上整理的知识点，那些在图书馆里口干舌燥的讲解，终究是白费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挫败感，混杂着一点点对自己判断失误的懊恼，悄然蔓延开。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刚发到手里的、近乎满分的物理试卷。鲜红的分数刺眼，却无法带来丝毫喜悦。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上课铃响过，李老师拿着成绩单和几份试卷走上讲台，惯例地进行月考总结。
“……这次考试，大部分同学表现稳定，尤其要表扬林薇同学，再次取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李老师说着，目光赞许地投向林薇。
林薇微微低下头。
李老师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探究：“另外，这次考试，有几位同学进步非常显著，值得表扬。特别是……陈灼同学。”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包括林薇猛地抬起的头，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后排靠窗的位置。
陈灼依旧靠着椅背，姿势没变，只是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讲台。
李老师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拿起陈灼的物理试卷，又确认了一眼：“陈灼同学的物理成绩，这次是……61分。”
“哇——”
“及格了？！”
“真的假的？”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谁都知道陈灼的物理是什么水平，常年稳坐倒数第一，上次月考更是只考了二十几分。及格，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61分。刚刚踩线。
林薇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那块悬着的石头，没有落地，反而变成了一簇微小的火苗，在心底悄无声息地燃起。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灼。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周围那些惊讶、怀疑、探究的目光都与他无关。只是在李老师放下试卷，继续讲别的时，他像是有所感应般，目光越过几排座位，朝林薇这边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他的眼神很深，依旧带着惯有的桀骜和疏离，但林薇似乎在那片深潭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兑现承诺”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别扭的……邀功？
仅仅一秒，他便移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笔，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可林薇的心跳，却在那短暂的对视后，漏跳了一拍，然后跳得更快了。
她强迫自己转回头，看向讲台，指尖却微微蜷缩起来。
他做到了。
用这种刚刚踩线、近乎挑衅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及格”。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陈灼那几个队友就围了过去，捶着他的肩膀，笑声爽朗。
“灼哥可以啊！物理居然及格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抄的？”
“抄个屁，老子自己考的。”陈灼笑骂着推开队友的手，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得意。他站起身，似乎要跟队友一起出去。
经过林薇座位旁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看她，目光平视着前方，只有一句压低了的、几乎被周围嘈杂淹没的话，清晰地传到了林薇耳中。
“下午训练完，图书馆。”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便和队友勾肩搭背地走出了教室，留下一个挺拔而略显张扬的背影。
林薇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阳光，轻轻咬住了下唇。
61分
一个远低于她平时标准，此刻却让她心头泛起奇异涟漪的数字。
这场始于撕纸和赌约的辅导，似乎……开始偏离她预设的轨道了。有什么东西，像春天的藤蔓，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探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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