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尔康温和却带着几分疲惫的脸。尔泰僵在门口，手里的拳头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尔康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尔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自嘲地笑了笑，“回那个让人联姻、让人做不了自己的京城？”
“尔泰，你别任性。”尔康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皇上虽然生气，但终究念着旧情，只要你肯回去认个错，他会原谅你的。”
“原谅？”尔泰的声音陡然拔高，“原谅我不想娶素未谋面的蒙古公主？原谅我想过自己的日子？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我不是天真，是现实。”尔康的语气沉了下来，“你以为你们跑到江湖上就能安稳度日吗？皇上已经下了密令，全国各地都在找你们。若不是我提前一步让人截住官差，你现在已经被押回京城了！”
尔泰愣住了，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看着尔康，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些蒙面人，是你派来的？”
尔康点头：“是我带来的护卫。我知道你性子倔，直接劝你肯定不肯听，只好出此下策。”
“你跟踪我们？”尔泰的心里涌上一股寒意，“从京城就开始了？”
“是，也不是。”尔康道，“我知道你和小燕子离开后，心里一直不安。永琪也放心不下，我们合计着，与其让你们在外面被官府抓住，不如我们亲自来找你，劝你们回去。”
“劝我们回去受罚？”尔泰冷笑，“大哥，你根本不懂！我和小燕子想要的不是皇上的原谅，是自由！”
“自由不是这么来的！”尔康也动了气，“你们现在是朝廷钦犯！走到哪里都要躲躲藏藏，这叫什么自由？小燕子是皇上认的义女，你是福家二公子，你们肩上的责任不是说丢就能丢的！”
“责任？”尔泰的眼眶红了，“那我的幸福呢？就该为了所谓的责任牺牲掉吗？”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剧烈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场无声的角力。
过了许久，尔康才缓缓平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尔泰，我知道你委屈。但你有没有想过阿玛额娘？他们因为你的事，整日忧心忡忡，鬓角都白了许多。还有紫薇，她担心小燕子，整日以泪洗面……”
提到家人和朋友，尔泰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不牵挂他们？可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那座金色的囚笼，面对自己不想要的人生，他就无法妥协。
“我会给阿玛额娘写信，告诉他们我很安全。”尔泰低声道，“也会告诉紫薇，小燕子很好。但我不会回去，至少现在不会。”
尔康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紫薇让我交给小燕子的，还有……永琪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他都尊重你，但希望你能保护好小燕子。”
尔泰接过信封，指尖有些颤抖。信封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仿佛能闻到紫薇闺房里的书卷气。
“皇上那边……”尔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真的很生气吗？”
“皇上起初确实震怒，说要严惩。”尔康道，“是我和永琪，还有紫薇一起求情，说你只是一时糊涂。后来蒙古那边也松了口，说那位公主另有心上人，这桩婚事才算作罢。”
尔泰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
“所以，你现在回去，不会再有指婚的事了。”尔康看着他，“皇上只是想让你回去，好好反省。”
尔泰沉默了。蒙古婚事作罢，意味着他最担心的事解决了。可即便如此，他就该回去吗？回到那个处处受限、步步为营的皇宫？
“我再想想。”他低声道，把信封紧紧攥在手里。
尔康知道不能逼得太紧，点了点头：“好，我给你时间。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鲁莽，凡事多想想后果。还有小燕子，她性子单纯，你要多照看她。”
“我知道。”
“我在镇上的客栈住下，你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尔康道，“对了，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小燕子，免得她胡思乱想。”
尔泰点点头，看着尔康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回到镖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小燕子正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眼睛红红的，显然一夜没睡。看到尔泰回来，她猛地站起来，快步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尔泰！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尔泰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一暖，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让你担心了。”
“你去哪了？我以为你被官差抓走了……”小燕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没事，遇到了些朋友，帮我摆脱了官差。”尔泰没有说实话，怕她担心，“官差已经走了，我们安全了。”
小燕子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仿佛生怕他再跑掉：“以后不许你再一个人引开敌人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尔泰的心猛地一颤，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们不会死的，我们还要去江南看春水呢。”
提到江南，小燕子的情绪好了些，吸了吸鼻子：“对，还要去江南。”
两人正说着，苏婉儿走了出来，看到尔泰，松了口气：“你回来了。怎么样？没遇到危险吧？”
“没事，多谢苏姑娘关心。”尔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苏婉儿笑了笑，“官差走了就好。对了，我爹让你去书房一趟，说有话跟你说。”
尔泰心里一动，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苏振南的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看到尔泰进来，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尔泰坐下，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苏振南要说什么。
“昨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苏振南开门见山，“来的人，是你兄长吧？”
尔泰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我大哥尔康。”
“他是来劝你回去的？”
“嗯。”
苏振南沉默了片刻，道：“尔泰，我知道你心里矛盾。一边是自由，一边是牵挂。但有些事，终究要做出选择。”
“苏总镖头，您觉得我该回去吗？”尔泰忍不住问道。他很敬重苏振南，想听他的意见。
苏振南看着他，缓缓道：“回去有回去的安稳，留下有留下的风险。但无论怎么选，都要看你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宫廷的荣华富贵，还是江湖的自在逍遥？是家族的责任，还是内心的遵从？”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年轻的时候，也面临过选择。当时我父亲让我继承家业，做个商人，可我喜欢舞刀弄枪，想走江湖。我跟你一样，也跑过，也闯过。后来才明白，无论走哪条路，都不会一帆风顺。重要的是，别让自己后悔。”
尔泰沉默了。苏振南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的某个角落。
“小燕子呢？”苏振南又问，“她想回去吗？”
提到小燕子，尔泰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她不想回去，她喜欢这里的自由。”
“那你呢？”苏振南看着他的眼睛，“你愿意为了她，留在这江湖吗？”
尔泰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是啊，他愿意吗？愿意为了小燕子，放弃京城的一切，留在这江湖，过着可能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吗？
他想起小燕子在破庙里对他说“要走一起走”，想起她在黑风岭为他挡那一斧，想起她在河塘边对着荷花灯许愿的样子……答案似乎早已在心里。
“我愿意。”尔泰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在哪里都好。”
苏振南看着他，欣慰地笑了：“好，是条汉子。想好了就去做吧，苏家镖局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尔泰站起身，对着苏振南深深一揖：“多谢苏总镖头。”
走出书房，阳光正好。小燕子正和苏婉儿在演武场练剑，她的动作还是有些笨拙，却比以前认真了许多，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看到尔泰出来，小燕子立刻停下动作，朝他跑过来：“尔泰，苏总镖头跟你说什么了？”
尔泰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心里的犹豫和挣扎瞬间烟消云散。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额角的汗珠，柔声道：“没什么。就是说，我们可以继续留在清风镇，也可以随时去江南。”
“真的？”小燕子眼睛一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江南？”
“等你把剑法学好点再说。”尔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省得到了江南，被人欺负了，我还得救你。”
“我才不会被欺负呢！”小燕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笑得更欢了。
尔泰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一片澄澈。他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笑容明媚的姑娘，他就无所畏惧。
至于尔康，至于京城的牵挂，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但现在，他只想珍惜眼前的时光，和小燕子一起，慢慢走向他们向往的江南。
清风镇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在演武场的青石地上，也照在两个年轻人紧紧相依的身影上。他们的江湖路，还很长，但只要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