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灯汛(再续)
桃树栽下的第三个春天,暗河两岸真的缀满了粉白的花。
林野蹲在新挖的鱼塘边,看着苏昌河把鱼苗倒进水里。阳光穿过桃枝,落在他肩上,把发梢染成浅金——这几年他眼角添了些细纹,却比从前更温和,连扛竹篾时,都会特意避开枝桠上的花苞,怕碰落了花瓣。
“小心点,别把鱼苗晃晕了。”林野递过块帕子,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忽然笑出声,“你看刀疤,又被孩子们缠上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刀疤正举着个酒坛,被四五个孩子围在桃树下。最小的那个扎着羊角辫,踮着脚要抢酒坛,嘴里嚷嚷着:“刀疤叔,去年的果酒太甜了,今年要酿酸的!”
“酸的能叫果酒?”刀疤佯怒,却还是弯腰把孩子抱起来,让她够着坛口闻了闻,“今年加了野山楂,酸甜的,保管你们爱喝。”
苏昌河擦了擦手,走到林野身边,目光掠过木桥——桥边的柳树已长得枝繁叶茂,树下摆着几张石桌,几个老人正戴着老花镜,把染好的彩纸剪成花瓣形状。最年长的张爷爷手里拿着盏灯架,竟是去年林野提过的冰灯样式,竹篾编得精巧,还留着给蜡烛腾的位置。
“张叔,您这冰灯编得真好。”林野走过去,指尖碰了碰灯架,“冬天孩子们肯定喜欢。”
张爷爷抬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花:“去年听你说冰灯,我就记着了。等天冷了,让孩子们在灯里放糖,冻成冰坨子,又能看又能吃。”
正说着,河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小丫头——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姑娘,梳着高马尾,举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桃花:“林姐!苏哥!我摘了桃花,咱们做桃花糕吧?灯汛的时候给大家当点心!”
“好啊。”林野接过篮子,鼻尖萦绕着清甜的花香,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这丫头时,她举着歪歪扭扭的河灯,裙角沾着水花的模样。一晃眼,当年的小不点,竟能帮着酿酒、做灯、招呼客人了。
入秋时,灯汛的热闹比往年更甚。
码头边搭起了木台,黑石城的戏班子来唱了戏,基地的工匠们还做了个巨大的走马灯,灯壁上画着守河人的故事——有老管事拄着拐杖巡河,有苏昌河扛着竹篾搭桥,还有林野蹲在柳树下,给孩子们系河灯的绳子。
入夜后,走马灯转起来,暖黄的光映着满河的灯,像把整个暗河都裹进了温柔的光晕里。刀疤领着孩子们,把酿好的山楂果酒分给每个人,连蜷在河边的变异体,都得到了一碗不含酒的甜汤——那是林野特意熬的,加了桃花蜜,变异体们舔着碗边,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温顺得像家养的猫狗。
苏昌河牵着林野的手,站在木桥上。今年的河灯里,多了些特别的样式——有的是小鱼形状,有的是桃花形状,还有的灯壁上,画着鱼塘边的石凳,画着桃树下的石桌,画着木屋里飘出的蒸糕香气。
“你看那盏。”苏昌河指着水面,一盏六角河灯正漂过来,灯壁上刻着的“守”字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家”字,“是小丫头刻的,她说今年的灯,要加上家的样子。”
林野望着那盏灯,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起刚到这里时,只有她和苏昌河,守着空荡荡的码头;而现在,满河的灯里都藏着家的模样,满岸的人都是家人。
夜半时,人群散去,苏昌河抱着林野坐在石阶上。鱼塘里的鱼偶尔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脚边,凉丝丝的。桃枝垂在他们头顶,偶尔有片叶子飘下来,落在林野的发间。
“明年,咱们把木屋扩一扩吧。”林野忽然说,“孩子们长大了,需要更大的地方做灯架,老人们也需要更暖和的屋子过冬。”
“好。”苏昌河点头,手指顺着她的发梢,“再盖间学堂,让张叔教孩子们认字,教他们认河灯上的字,认守河人的故事。”
“还要在桃树下搭个秋千,”林野笑着说,“春天的时候,孩子们可以在秋千上摘桃花,秋天可以摘桃子。”
苏昌河看着她,眼里的光比满河的灯还亮。他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个吻,和去年一样,和前年一样,带着果酒的甜,带着桃花的香,带着岁月里慢慢沉淀的温柔。
河灯还在漂,走马灯还在转,木屋里的桃花糕香气还在飘。远处的柳树下,那盏刻着“守”和“家”的河灯,正静静地泊在水面上,像在守护着这满河的光,守护着这岁岁年年的灯汛,守护着他们越来越热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