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暗河·灯汛（藤语）

紫藤爬满木桥的第五年夏汛，暗河的藤，也缠上了灯。

是新守灯人的小徒弟——那个听河语的娃娃，如今能熟练编出紫藤灯，他把刚编好的灯挂在木桥栏杆上，紫藤枝顺着灯架缠上来，淡紫的花垂在灯壁上，风一吹，花瓣落在灯影里，竟像藤在“说”着话。“师父，藤和灯成了一家！”娃娃举着灯喊，眼里的光比紫藤花还亮。

新守灯人笑着点头，伸手抚过缠在灯上的藤——藤蔓的纹路里还沾着晨露，和灯架的竹篾贴得紧实，像把灯和藤，永远绑在了一起。他想起苏昌河当年说的“守灯是守家”，原来这藤，早把暗河的“家”，缠进了枝桠里，跟着灯，一起守着河边的人。

林野坐在紫藤架下，看着孩子们把紫藤花塞进灯里。苏昌河握着她的手，两人的指缝间，也缠着一缕细藤——是娃娃们偷偷绕上的，说“让苏爷爷林奶奶和藤一起，守着灯汛”。新守灯人的徒弟，把这画面画进了《暗河河语》的扉页：紫藤架下，两位老人手牵着手，指缝缠藤，膝边漂着紫藤灯，旁边写着“藤缠灯，灯缠人，人缠家”。

夏汛那天，木桥被紫藤和灯裹成了“花廊”。孩子们举着紫藤灯往河里放，灯架上缠着细藤，灯里装着紫藤花，漂在水面时，藤蔓随着水流轻轻晃，花瓣落在河面上，和河语的波纹叠在一起，像藤在说“别走太远，家在这”。

下游来的人，也带着缠藤的灯——陶匠烧了带藤纹的陶土灯，灯壁缠着真紫藤枝，说“把暗河的藤，带回下游种”；小丫头的孙子，用老河灯碎片拼的灯，缠上了从当年桃树上剪下的枝，说“让奶奶的灯，也缠上暗河的树”；连山那边的人，背来缠满野藤的竹筐，里面装着新采的野果，说“藤缠筐，果缠香，把暗河的暖，带回家”。

“藤是暗河的根，”苏昌河坐在藤椅上，看着木桥上的紫藤花飘落在灯上，声音轻得像藤叶摩擦，“缠上灯，就缠上了家；缠上人，就缠上了牵挂。”

林野点头，接过陶匠递来的藤纹陶灯，指尖触到温热的藤枝——是刚从木桥上剪的，还带着紫藤的香。她忽然看见，那盏六角老灯漂过木桥，灯架上也缠了缕细藤，藤上开着一朵小小的紫花，像苏昌河当年别在她发间的那朵，温柔得让人心颤。

新守灯人领着孩子们，在每盏紫藤灯里放了颗野果，说“让藤带着果，告诉下游的人，暗河的夏天，甜得很”。孩子们举着灯跑，紫藤花落在他们肩头，像一群紫色的小蝴蝶，跟着灯影，飘向河面。

“明年春天，让娃在紫藤边种点木香吧。”林野靠在苏昌河肩上，看着满河的紫藤灯，轻声说，“春天开花时，香得能飘到下游，灯里裹着木香花，让藤和香，一起守着灯汛。”

“好。”苏昌河点头，目光落在木桥尽头——新守灯人正扶着一位拄拐杖的老人，老人是当年跟着河灯来的下游客，如今带着自家孙子，来认暗河的藤，认暗河的灯，认暗河的家。

夜半时，夏汛还没散。人们坐在紫藤架下，喝着紫藤酿的酒，手里举着缠藤的灯，听着藤叶的沙沙声，说着各自的故事——有人说“去年藤缠灯时，我带着娃来了”，有人说“今年藤开花时，我把爹娘也接来了”，娃娃们则在河边追着紫藤灯跑，把花瓣洒在河里，让河带着藤香，漂向远方。

苏昌河靠在藤椅上，林野倚着他，两人望着缠满藤的木桥，望着满河的灯，望着下游人抱着缠藤灯笑的模样，忽然觉得，所谓藤语，从来不是藤在说，是根在说，是家在说，是暗河把一辈又一辈的“守”，都缠进了藤枝里——藤不枯，灯不灭；灯不灭，家不散。

后来的每一年，暗河的木香开了又谢，缠藤的灯添了一盏又一盏，木桥上的紫藤爬得更密，木香的香混着藤香，飘得更远。下游的人把暗河的藤带回家，种在自家河边，让藤缠着灯，让灯映着河，让河说着暗河的话，守着自己的家。

苏昌河和林野的藤椅，永远摆在紫藤架下，旁边的岁盏里，也缠上了细藤，窗台上的星盏，灯壁爬着藤纹。每年灯汛，新守灯人都会领着孩子们，把缠满藤的灯放在他们藤椅边，说：“苏爷爷，林奶奶，藤在说‘我们都在’。”

再后来，孩子们把紫藤和木香的藤，都缠在了六角老灯上，灯壁的“守家传长归约星承”九个字，被藤叶衬得愈发温润。每年灯汛，这盏灯都会漂在最前面，藤枝缠着身后的万千灯影，像一条紫色的纽带，把暗河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缠在一起，漂向远方，又带着满河的牵挂，漂回暗河。

藤缠灯，灯缠人，人缠家。暗河的藤，爬了一年又一年；暗河的灯，亮了一辈又一辈；暗河的家，守了一世又一世。直到时光的尽头，直到每一缕藤都缠上灯，直到每一盏灯都缠上人，直到每一个人都缠上家，直到这世间所有的藤，都能缠着灯，所有的灯，都能缠着家，所有的家，都能缠着永远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