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拢的沉重声响,如同最终的审判,将南宫棠依彻底囚于这金碧辉煌的方寸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龙涎香气,浓郁而专制,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试图抹去她身上原有的、属于未央宫的清甜暖香。她蜷缩在龙榻之上,锦被冰凉滑腻的触感贴着肌肤,激起一阵阵寒栗。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冰冷。顾辞最后那句话,还有他丢弃玉佩时那随意的姿态,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既是旧物,便留在过去吧。”
她的身份,她的居所,她珍视的念想……他正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与过去的一切剥离。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几名低眉顺眼的宫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中捧着簇新的衣物和梳洗用具。
“公主,奴婢们伺候您梳洗。”为首的女官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深夜在帝王寝宫伺候一位公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南宫棠依没有动,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宫女们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扶她起身,为她褪下那身已经褶皱的杏子黄宫装,换上准备好的雪青色软罗寝衣。衣料是顶好的,触感柔滑,却冷得像水。
温水拂过脸颊,绵软的布巾擦拭着肌肤,有人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整个过程,南宫棠依都闭着眼,任由摆布,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梳洗完毕,宫女们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她独自面对这满殿的空旷和寂静。烛火跳跃,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她孤零零的影子。
她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枚被随意弃置的羊脂白玉佩上。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失去了贴身的温度,显得那么孤寂。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猛地缩回。
他不要她留着“旧物”。
一种混合着屈辱、恐惧和无力反抗的绝望,沉沉地压在心口。
她最终没有去拿那玉佩,只是赤着脚,一步步走回那张巨大的龙榻,和衣躺下,拉过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微弱的安全感。被褥间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清冽又危险的气息,无处不在,让她无处可逃。
这一夜,注定无眠。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南宫棠依便在一种极度的不安中惊醒。殿外已有细微的动静,是宫人们开始准备帝王起身早朝的事宜。
她拥被坐起,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尤其是在这清晨,在这寝殿之内。
然而,顾辞并未出现。进来伺候的依旧是昨夜那几名宫女,她们沉默而高效地伺候她起身,为她换上另一套崭新的、并非公主规制的繁复宫装——湖蓝色的流光锦,裙摆用银线绣着缠枝莲暗纹,雅致却透着一股不属于她的、被精心圈养的意味。
“陛下已去早朝。”女官一边为她整理腰间丝绦,一边平板地陈述,“公主若觉寝殿闷倦,可至侧殿书房或后苑暖阁歇息,只是……请勿离开乾元殿范围。”
南宫棠依指尖一颤。果然,她连走出这寝殿的自由都没有。
早膳被直接送进了寝殿侧间的暖阁。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楠木嵌螺钿的小桌,她却毫无食欲,只勉强喝了几口清粥,便放下了银箸。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乾元殿的后苑景致极佳,奇石罗列,名卉竞放,远处飞檐翘角,层叠如画。可这一切看在眼里,都成了精美牢笼的栅栏。
她尝试着走向通往外殿的门口,守在门外的太监立刻躬身,姿态恭敬,语气却毫无转圜余地:“公主,陛下有旨,请您在内殿安养。”
安养……多么冠冕堂皇的囚禁理由。
她退回殿内,目光再次落向那扇紧闭的、通往自由的大门。阳光透过高窗,在门前的地面上投下一方明亮的光斑,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她就像一只被骤然折断了翅膀的鸟,困在了这帝国最奢华、也最冰冷的金丝笼中。而那个将她关进来的人,正坐在象征着天下最高权柄的金銮殿上,接受着万臣的朝拜。
她和他,一个被困在方寸之地,一个掌控着万里江山,界限分明,却又被一种扭曲的、无法挣脱的纽带紧紧捆绑。
南宫棠依缓缓闭上眼,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属于顾辞的压迫气息,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囚禁生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