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莲

二.苏桦莲

     傍晚六点半，玄关处的风铃随着开门声轻轻晃动，陈姜余换鞋的手顿了顿，指尖攥着公文包，指节泛白。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漫过来，苏桦莲正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额前碎发被热气熏得微湿，她只撇了陈姜余一眼。

     陈姜余低头换好拖鞋，目光扫过茶几上摆着的苹果。那是他昨晚特意洗好的，想找个轻松的时机开口，可直到现在，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最近知迦楠和何敬在外省出差，他觉得是时候告诉他妈妈了。

     饭桌上，苏桦莲开口：“哟，这不是陈大警官吗？有时间来光顾我这。”

     陈姜余攥紧筷子，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知道不能再拖了，从上周决定坦白开始，每个夜晚都在辗转反侧，与其在焦虑中煎熬，不如索性说出口。

    “妈，”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又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苏桦莲放下汤勺，擦擦嘴角，说：“什么事情还要跟我说。”

    “我……”陈姜余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桦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怔怔地看着儿子，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相信。几秒后，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发颤：“陈姜余，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男生。”陈姜余重复道，眼眶微微发热，却强迫自己迎上母亲的目光，“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闹着玩，我有爱的人了。”

    “荒谬！”苏桦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汤碗里的汤汁溅了出来，滴在洁白的桌布上，像一个个深色的补丁。她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不少：“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绝对不同意！”

     陈姜余的肩膀垮了下来，预想中的反对还是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不想骗你。他很好，我已经决定要跟他去国外结婚了。”

    “结婚？”苏桦莲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语气里满是失望和愤怒，“男男相恋，你还要跟他结婚。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以后还要结婚生子，要有自己的家庭，你这样下去，一辈子都毁了！陈姜余，你贱不贱啊！”

     陈姜余也站了起来。“我只想给自己爱的人一个家，好好在一起，这有错吗？为什么一定要按别人的期待活着？妈，你从小到大都在逼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我那是为了你好！”苏桦莲红了眼眶，语气却依旧强硬，“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你现在立刻把这种想法丢掉，听见没有？不然……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刺穿了陈姜余的防线。他看着母亲眼中的决绝，心一点点沉下去，喉咙说不出话。“妈……”他想再说些什么，可苏桦莲已经转身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所有沟通的可能。

     陈姜余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客厅里的灯光依旧温暖，却照不进他冰冷的心底。

     苏桦莲拒绝和他交流，她又开始翻陈姜余的手机了。

     陈姜余感到一阵窒息。他理解母亲的震惊和难以接受，也愿意给她时间消化，可母亲的这种方式，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牢牢困住，让他喘不过气。

      有一天晚上，苏桦莲起夜，路过陈姜余的房间，发现里面还亮着灯。她轻轻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儿子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照片发呆。照片上是两个男生，依偎在一起，笑容温柔。陈姜余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眼神里满是向往和失落，嘴里还喃喃自语：“妈，我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苏桦莲的心猛地一揪。她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起了陈姜余小时候的样子，软乎乎地扑进她怀里，喊着“妈妈最疼我”；想起了他第一次考第一名时，兴奋地拿着成绩单跑回家，眼睛亮得像星星；想起了他生病时，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妈妈不要离开我”。

      这些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闪过，让她无法再忽视自己的内心。她一直以为，让儿子按照世俗的标准活着，结婚生子，就是对他好，可她从来没有问过，这是不是儿子真正想要的。如果坚持自己的想法，只会让儿子越来越痛苦，甚至毁掉他的一生，那这样的“为他好”，还有意义吗？

      她开始偷偷上网查资料，了解关于同性恋的相关知识。她发现，这并不是什么疾病，也不是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只是一种正常的性取向，就像有人喜欢红色，有人喜欢蓝色一样，没有对错之分。她看到很多同性恋者因为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变得自卑、抑郁，甚至走上极端，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还想起了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姐，年轻时因为家人的反对，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辈子过得不幸福，临死前还在遗憾没有遵从自己的内心。她突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重蹈覆辙。

     那天之后，苏桦莲的态度悄悄发生了变化。

     陈姜余打开门，看到母亲坐在餐桌前，神色平静。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在母亲对面坐下。

     饭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吃完饭后，苏桦莲收拾好碗筷，坐在沙发上，对陈姜余说：“你过来，我们聊聊。”

    “妈，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你让我做的事我没几个喜欢的，我连爱一个人都要先告诉你，由你来做决定。”

      苏桦莲没有说话。

    “我爱他了好几年，我追的。妈，我是同性恋。”

      苏桦莲看着他，“我不干预你了。我的婚姻不好。我不该说话。给我看看他的照片。”陈姜余愣了一下，他知道他妈在给他道歉，知道他妈同意了。陈姜余翻出知迦楠的照片给他妈妈看。

     “对人家好点。”说罢走了。

     他们的爱情，在经历了深渊的考验后，终将像珈蓝花一样，在阳光下静静绽放，馥郁芬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