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凝固的琥珀，将两人牢牢封存在无声的对峙里。
苏新皓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书架，木质纹理硌着肩胛骨，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咚咚咚，像是绝望的擂鼓。朱志鑫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他脆弱的神经。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一个健康的、成年的Beta，怎么会因为起身猛了点就眩晕到几乎栽倒，甚至还……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一瞬间，自己信息素失控逸散的感觉。那感觉短暂得像幻觉，但他清晰地看到了朱志鑫眼中闪过的惊诧和探究。那不是对一个身体不适的合作伙伴该有的眼神。
朱志鑫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地将手中那只闻香瓶放回桌面，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他向前迈了一步，不是逼迫，只是拉近了些许距离，使得空气中那浓郁而具有安抚力的雪松气息，更加不容抗拒地包裹住苏新皓。
“低血糖？”朱志鑫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的视线落在苏新皓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上，然后，做了一个让苏新皓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手，从毛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打开，里面是排列整齐的、浅绿色的薄荷糖。他捻起一颗，递到苏新皓面前。
“尝尝这个，或许会好点。”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瑞士空运来的，提神醒脑，效果不错。”
苏新皓怔怔地看着那颗晶莹的薄荷糖，又抬头看向朱志鑫。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可这个举动本身，就充满了违和与……试探。
一个顶级Alpha，随身携带薄荷糖？还如此“贴心”地递给一个刚刚疑似“低血糖”发作的、身份存疑的调香师？
这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观察。观察他会不会接受，观察他接下来的反应。
苏新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不能拒绝，拒绝显得心虚。他只能伸出仍然有些发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颗糖，指尖尽量避免触碰到朱志鑫的皮肤。
“谢谢。”他低声道，将糖放入口中。
一股极其强劲、冰凉刺骨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直冲头顶，确实提神醒脑，甚至冲散了些许因恐慌带来的恶心感。但这股凉意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他这幅眼尾泛红、含着糖、强作镇定的模样，落在朱志鑫眼里，似乎取悦了对方。苏新皓捕捉到，朱志鑫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像是错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看来效果不错。”朱志鑫淡淡地说，终于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转身走回书桌后，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003号样本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讨论。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脸色很差。”
他下了逐客令，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和疏离。
苏新皓如蒙大赦，几乎是用逃的速度离开了书房，离开了那间充斥着雪松气息的公寓。直到冲进电梯，看着金属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才敢大口喘息，背心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衬衫。
那颗薄荷糖还在他口中释放着凛冽的凉意，就像朱志鑫最后那个眼神，冰冷地提醒着他——暴露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而公寓内，朱志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仓皇拦出租车的身影。他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那颗苏新皓刚刚触碰过的同款薄荷糖。
他低头，将糖放入口中，强烈的薄荷寒意弥漫开来。然而，在这片冰冷的清醒中，他舌尖捕捉到的，却是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残留的……属于那个年轻调香师指尖的、清冽而微苦的草药气息。
以及，那惊鸿一瞥、却足以让他确定的，隐藏在草药气息之下，那抹独一无二的、醇烈而诱人的酒香。
朱志鑫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薄荷的冷冽与那虚幻酒香在感官中交织碰撞。
一个伪装成Beta的Omega。
一个身上带着如此特别气息的Omega。
一个在他面前，惊慌失措得像只走投无路的小鹿，却又在调香时眼神专注得发光的Omega。
有趣。
真的，非常有趣。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与果决：
“帮我查一个人，林晞。对，就是那个调香师。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过去，越详细越好。”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一片流动的星河。
而一场针对秘密的狩猎，才刚刚悄然开始。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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