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那句话落下，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苏新皓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谈谈别的？
谈什么？
谈他刻意隐藏的Omega身份？谈他三年前狼狈不堪的过去？谈他如何像一个卑劣的骗子一样，伪装成Beta接近他？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他想逃，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钉在原地。他知道，此刻任何失措的反应，都将是坐实罪名的证据。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朱志鑫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试图从那片寒潭中寻找一丝情绪——愤怒、鄙夷、或是被欺骗的冷意。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静的、审视的深邃。
这种平静，比直接的怒火更令人窒息。
“朱先生……想谈什么？”苏新皓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朱志鑫没有立刻回答。他好整以暇地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在桌上，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然后，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目光依旧锁定在苏新皓脸上。
“谈谈你，林晞。或者……”他微微顿了一下，语调平稳无波，“我是否该称呼你的本名——苏新皓？”
“苏新皓”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新皓最后的侥幸。他浑身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三年前，曾在调香界崭露头角的天才少年，以其对气味的惊人敏锐度获得业内关注。然而，在一次重要的新品发布会上，你作为主创之一的作品被指控严重抄袭一位业界权威的未公开手稿，证据确凿。你身败名裂，从此消失。”朱志鑫用叙述事实般的口吻，平淡地揭开了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苏新皓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他想辩解，可喉咙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段被冤屈、被背叛、被所有人唾弃的记忆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而关于你的性别，”朱志鑫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新皓后颈的位置，那里即使贴着抑制贴，也仿佛能感受到那视线的灼热，“登记资料显示是Beta。但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他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压迫感随之弥漫开来，尽管他的信息素依旧收敛得很好。“一个Omega，伪装成Beta，用化名生活，接近我，接下这份需要频繁接触的委托。苏先生，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苏新皓的心上。
解释？
他怎么解释？
解释他是被陷害的？解释他是因为那该死的、容易引人失控的烈酒信息素才不得不隐藏？解释他接近他最初只是为了钱和生存，没有任何恶意？
这些解释在绝对的权力和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朱志鑫这样的人眼里，或许只会觉得他更加可笑和卑劣。
绝望如同潮水般灭顶。苏新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就在他准备承受最终的审判时，朱志鑫却忽然话锋一转。
“当然，我对窥探他人隐私并无兴趣。”他的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东西，“我只看重两件事：结果，和价值。”
苏新皓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朱志鑫与他对视，目光锐利如刀：“你交给我的这份‘回望的香气’，证明了你的能力。而你能在我眼皮底下隐藏这么久，也证明了你的……谨慎和韧性。”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背对着苏新皓，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苏新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暂时可以不深究。”他缓缓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份指控你抄袭的手稿，究竟是不是你的原创？”
苏新皓浑身一震，看着那个高大挺拔却透着孤绝意味的背影。他没想到朱志鑫会问这个。这个问题，是三年来压在他心上最沉的巨石，也是他所有痛苦和逃亡的根源。
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和不甘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是！那是我的原创！每一个音符，每一种搭配，都是我的心血！是有人偷了它，还反过来诬陷我！”
这句话喊出，积压了三年的冤屈和苦闷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他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们落下。
朱志鑫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迸发出的、混合着痛苦与骄傲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终于不再掩饰的真实。
许久，朱志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很好。”他走回书桌旁，拿起那份009号香水样本，“这份委托，你完成得很好。尾款我会让助理结给你。”
苏新皓愣住，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意味着什么。
朱志鑫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至于你的去留……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当然，如果你选择留下，我不会再过问你的过去。但从此以后，你在我这里，将不再有任何秘密。”
“想清楚。我给你一天时间。”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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