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那句“你在我这里，将不再有任何秘密”，像一道冰冷的最终通牒，在苏新皓耳边反复回响。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公寓，又是如何如同游魂般飘回自己那间狭小的调香室的。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他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迟来的海啸，将他彻底淹没。黑暗中，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苏新皓。Omega。抄袭。身败名裂。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将他努力维持了三年的平静假面割得支离破碎。最深的恐惧并非来自朱志鑫可能的报复或驱逐，而是那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羞耻感。他在朱志鑫面前，就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衣服的小丑，那些他拼命隐藏的丑陋伤疤，全部暴露在了对方冷静而审视的目光之下。
“离开。”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趁现在还有机会，拿着钱，像三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你最擅长的事！”
是的，逃跑是他的本能。远离危险，隐藏起来，像受伤的动物一样舔舐伤口，这是他过去三年赖以生存的唯一法则。
可是……另一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心底挣扎。
“留下？”
留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将自己最不堪的过去赤裸裸地摊开在朱志鑫面前，意味着要活在他无处不在的掌控和审视之下，意味着放弃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和自由，成为依附于他的、一个没有秘密的“所有物”。
这代价，他付得起吗？
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蜷缩在地上，额头渗出冷汗。这种身体上的痛苦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他想起了朱志鑫评价009号香水时，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真实的动容。他想起了他递过来那方手帕时的温度，想起了他派人送来顶级香料时的“公事公办”，也想起了他最后那句“我只看重结果和价值”。
朱志鑫是个极其理性的商人。他留下他，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他的“价值”。他的调香才华，他隐藏秘密的“韧性”，这些对朱志鑫而言，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稀缺资源”。
如果……如果他还有利用价值，是不是就暂时安全？是不是就能换来一丝喘息之机，甚至……一个查清真相、洗刷冤屈的可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虽然渺茫，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和三年前那种被全世界抛弃、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不同，现在，他似乎……抓住了一根或许能带他爬出深渊的绳索，尽管这根绳索的另一端，拴着一头危险的雄狮。
风险巨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他艰难地爬起来，打开灯，刺目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工作台上，009号香水的样本静静地立在那里，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琥珀光泽。这是他被认可的价值，是他此刻唯一的筹码。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朱志鑫助理发来的、确认尾款已支付的短信。那是一笔足以让他离开这座城市、安稳生活一段时间的钱。是选择安全的平庸，还是危险的未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林晞先生吗？”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我是‘浮香’杂志的编辑部主任，我们最近在策划一期关于‘复兴失传香韵’的专题，偶然了解到您正在进行的古典香氛复刻项目，非常感兴趣，不知您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专访？”
浮香杂志？那是业内极具影响力的权威刊物！苏新皓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让他重新回到阳光下、凭实力说话的平台！
是朱志鑫安排的？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无论哪种，这个邀约都像是一道强烈的外部刺激，将他推向了一个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自己，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
与此同时，顶层公寓的书房内并未如表面那般平静。
朱志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的烟燃了半截，却许久没有吸一口。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加密邮箱里刚收到的、关于苏新皓（林晞）三年前那场风波的初步调查报告。内容比想象的更复杂，牵扯到的人和利益网络，似乎并不简单。
助理安静地站在身后，汇报着：“朱总，已经按您的吩咐，以匿名方式向《浮香》杂志推荐了林晞先生的项目。另外，调查显示，当年指控林先生抄袭的那位权威调香师，近三年与我们的竞争对手‘臻美集团’来往甚密。”
朱志鑫眸光一凛，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臻美集团？”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有意思。”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
“继续深挖，我要知道‘臻美’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对林先生的处理？”助理谨慎地询问。
朱志鑫走到书桌前，指尖划过009号香水的样本瓶，眼神深邃难测。
“等他明天的答案。”
他倒要看看，这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小鹿，是会跳下去，还是会……反过来，咬人。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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