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船舷上的光斑

希望村的船在第三天黎明前泊在了岸边——是艘用旧渔船拼补的木船，船身裹着浸过桐油的渔网，舱里堆满装着海草、萤火虫的布袋，连船舷缝隙里都塞着那枚暖黄色的贝壳。晓晓蹲在船尾，指尖碰着贝壳的光，忽然听见舱里传来低低的争执。

“科研岛那片海域有暗流，我年轻时见过船卷进去就没出来！”是村里最老的船工，手里的船桨敲得船板“咚咚”响，“那红光说不定是海怪的磷火！”

村长把旧地图按在舱壁上，指尖点着“科研岛”三个字：“可旧书里写了，那里的‘聚光器’能把微光存成‘长明的光’——咱们村的萤火撑不过三天，海草摘了就蔫，再等下去，黑夜里连茅屋顶都看不清了。”

争执声停在一阵“哗啦”声里：是晓晓把布袋里的发光小鱼倒进了海水桶——银绿色的光在桶里荡开，像揉碎的星子。“它们能跟着光游，”她指着桶里往贝壳方向挤的小鱼，“要是科研岛有光，它们能领路。”

船工盯着桶里的光，忽然把船桨往船舷一插：“走！我掌舵！但要是看见漩涡，立刻掉头！”

木船荡出浅滩时，天刚泛起灰蓝。风裹着咸腥味吹过来，晓晓趴在船舷，看见海水里浮着细碎的光：是被船桨搅醒的发光浮游生物，跟着船尾的浪拖出长长一道光带。舱里的人们渐渐不说话了，只有贝壳的暖光和海草的蓝光在舱里轻轻晃。

正午时，船身忽然晃了晃——不是浪，是船底撞上了什么东西。船工骂了句，弯腰往船舷外看，忽然僵住了：“那是……船锚？”

晓晓探出头，看见海水里泡着个生满锈的铁锚，锚链上缠着半片破帆布，帆布上印着模糊的字：“实验区·禁止靠近”。字的边缘，沾着几星暗红的磷光——和那天海边的红光一模一样。

“是科研岛的东西！”村长扑到船舷边，声音发颤，“往前划！最多十里就能到！”

船刚往前驶出半里，晓晓忽然抓住了村长的胳膊：“爹，你看——”

远处的海面上，浮着一片“光的森林”：不是海草，是半露在水面的金属支架，每根支架顶端都嵌着玻璃罩，罩里凝着淡紫色的光——像把整个夜空的星都装在了里面。而支架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座灰色的建筑，建筑顶端的尖塔上，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是聚光器！”有人忽然喊出声，舱里的布袋“哗啦”一声倒了，萤火虫的光飞满了船舱。

可船工忽然把船桨往海里一插，木船猛地停住：“你们看船底！”

晓晓低头，看见船底的海水里，浮着成百上千个发光的小光点——不是鱼，是半透明的水母，每只水母伞盖上都印着极小的字：“实验样本07号”。它们像一层光的纱，正顺着水流往木船围过来。

船工的声音发紧：“这些东西……碰不得！我听老人说，科研岛的实验样本，碰了就会黏在身上，连光带肉一起烂！”

晓晓攥紧了手里的贝壳，忽然看见那些水母往贝壳的方向偏了偏——它们的光，正轻轻往暖黄色的光斑靠。她把贝壳举到船舷外，轻声说：“它们喜欢光……不是要害我们。”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水母忽然碰了碰贝壳，伞盖的光和贝壳的光融在一起，像撒了把碎金。紧接着，成百上千的光往船舷聚过来，把木船裹成了浮在海里的一盏灯。

船工看着船舷上的光斑，慢慢把船桨又放进了水里：“……走。慢着点划。”

木船往科研岛驶去时，晓晓摸着船舷上的光，忽然看见尖塔的红光闪了三下——像在回应，又像在催促。而舱里的人们，正把布袋里的光都倒向船外，让那些微光，顺着水母的光，往灰建筑的方向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