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锚
影子的招手像一缕细弱的风，搅得雾里的光屑轻轻晃。晓晓举着贝壳的手顿了顿，暖光顺着她的指尖微微颤，竟和那影子指尖的星子般的光，对上了频率。
“那是……”村长刚要迈步，却被船工死死按住肩膀，“别动！那不是人——是被聚光器‘抽’走光后，剩下的‘光魂’。”
话音未落，门里的“嗡嗡”声骤然拔高，像无数根琴弦被同时绷紧。那些飘在栈桥上的发光轮廓忽然调转方向，不再往木船飘，反倒顺着微光往尖塔涌，速度快得像被狂风卷着的萤火虫。尖塔的红光又暗了些，却在塔身绕出一圈圈暗红的光纹，像血管在搏动。
晓晓忽然觉得掌心的贝壳烫了起来，暖光里浮起细碎的纹路，竟和栈桥上磷光字末尾的贝壳图案一模一样。她低头盯着贝壳，忽然听见那孩子的影子在雾里轻声说：“补缺口……星锚要对上。”声音又轻又碎，像被雾泡软了。
“星锚？”晓晓下意识重复，贝壳的光忽然顺着她的视线往前伸，在雾里画出一道暖黄的光轨，直指向尖塔的顶端。光轨所过之处，雾像被烧开的水般往两边退，露出藏在雾里的金属支架——支架上的玻璃罩全碎了，碎碴里渗着焦黑的痕迹，像被光烧过的炭。
船工忽然低喝一声：“抓紧船！”木船猛地晃了一下，船底传来“咚咚”的撞击声，不是之前的储存箱，是更多半沉的锁光箱，正顺着水流往船边涌，箱盖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只剩内壁残留的光痕，像干涸的泪痕。
“聚光器的缺口在塔顶！”那孩子的影子忽然飘近了些，雾里的轮廓清晰了些——他穿着和旧书插图里一样的白大褂，衣角飘着碎光，“它吃了太多光，撑出了缺口，现在要抓活的光魂补……贝壳是星锚，要插进塔顶的光槽里！”
晓晓刚要说话，却见尖塔的红光猛地收缩，又骤然炸开！一道暗红的光柱从塔顶射出来，像根烧红的铁柱，直刺向木船。光柱所过之处，雾瞬间被烧得无影无踪，空气里的铁锈味浓得呛人，船舷的木头“滋滋”地冒起烟。
“举高贝壳！”孩子的影子尖叫着扑过来，指尖的星子光撞上晓晓掌心的暖光，两道光瞬间缠在一起，像拧成的绳。晓晓只觉得一股力量顺着手臂往上冲，不由自主地把贝壳举过头顶——暖光骤然暴涨，像撑开的伞，硬生生挡住了暗红的光柱。
光柱撞在暖光伞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光屑像下雨似的往下掉，落在船板上，瞬间凝成透明的小珠，又很快化开。尖塔的红光剧烈闪烁，塔身的光纹忽明忽暗，像是在痛苦地抽搐。
“快！趁它被顶住！”船工猛地把船桨往栈桥的石砖上一撑，木船借着推力往前滑，稳稳靠在栈桥边，“我和村长挡住那些光魂，你去塔顶！”
村长已经抽出腰间的柴刀，刀刃上沾着之前倒出的海草微光：“放心去！我们给你拖时间！”他刚踏上栈桥，石砖缝里又钻出无数细小的光魂，像被惊动的蚂蚁，往他的脚边爬。船工挥起船桨，桨风带着微光，把光魂拍得四散开来。
晓晓攥紧贝壳，踩着发烫的石砖往前冲。栈桥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涌出来的光魂像水草般缠上来，却被她掌心的暖光一一弹开。她跑到铁门门口，忽然看见门后躺着个残破的金属牌，上面刻着“研究员小林”，牌边散落着几页烧焦的纸，纸上残留着半行字：“星锚共两枚，一枚镇缺口，一枚引归途……”
“另一枚在你手里！”孩子的影子飘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急喘，“我是小林，当年和师父一起来的……师父把星锚给了我，我没守住聚光器，只能把警告刻在石砖上……”
晓晓没时间细问，顺着门里的光往前跑。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无数玻璃管，里面空空如也，只剩管壁上的光痕，像凝固的眼泪。通道尽头是盘旋而上的金属楼梯，楼梯的栏杆发烫，沾着细碎的焦黑痕迹，像是被人抓过。
她往上跑，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飞。快到塔顶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的脆响，像是金属在断裂。她抬头一看，塔顶的聚光器正裂开一道巨大的缝，暗红的光从缝里往外渗，像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聚光器的下方，有个圆形的光槽，光槽里空空如也，边缘刻着和贝壳上一样的纹路。晓晓刚要把贝壳插进去，却见缝里忽然伸出无数半透明的触手，像光织成的网，往她的手腕抓来——触手上沾着细碎的光魂，那些光魂的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
“别被它缠上！”小林的影子扑过来，指尖的星子光撞上触手，触手“吱”地缩了一下，却又很快涌上来，“它在抢星锚！一旦被它缠住，你会被抽干所有的光，变成和我一样的光魂！”
晓晓咬紧牙，猛地把贝壳往光槽里一插！
“咔哒”一声，贝壳严丝合缝地嵌进光槽，暖光瞬间顺着光槽蔓延开来，像水流过干涸的河道。聚光器的裂缝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暗红的光开始往回收缩，那些触手也像被烫到似的，纷纷缩回缝里。
尖塔的红光越来越暗，最后变成了柔和的暖黄色，像夕阳照在海面上。门里的“嗡嗡”声渐渐消失，那些发光的轮廓也慢慢淡化，顺着光往聚光器里飘，像是找到了归宿。
晓晓看着聚光器上的裂缝慢慢合拢，忽然觉得掌心的贝壳凉了下来。她回头，看见小林的影子飘在楼梯口，脸上的光越来越淡，却带着释然的笑：“谢谢你……星锚对上了，聚光器不会再吃光了。”
“你要消失了吗？”晓晓轻声问。
小林的影子摇了摇头，指尖的星子光往贝壳上飘：“我是光魂，聚光器稳定后，我会变成光，回到海里……这枚星锚，以后就交给你了。”他的影子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细光，融进了贝壳的暖光里。
栈桥上传来村长和船工的呼喊声，晓晓往楼下跑。雾已经全散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科研岛上，栈桥上的磷光字渐渐淡去，石砖缝里的光也缩回了地下。那些半沉的锁光箱，浮在海面上，变成了透明的空壳，顺着海浪轻轻晃。
船工和村长正站在船边等她，脸上满是焦急。见她跑过来，村长连忙迎上去：“怎么样？聚光器关上了？”
晓晓举起掌心的贝壳，暖光柔和地亮着，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关上了，以后它不会再吃光了。”
木船驶离科研岛时，晓晓回头看。尖塔的暖光顺着塔身往下流，像融化的金子，渗进岛上的土地里。那些之前被光烧过的痕迹，渐渐长出了细小的绿芽，芽尖上沾着细碎的光屑，像星星落在了草叶上。
她把贝壳按在掌心，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海风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气息，远处的海面上，水母的光像无数盏小灯，顺着海浪轻轻飘，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诡异，只剩温柔的闪烁。
贝壳的暖光里，似乎还残留着小林的声音，像一缕细风，在她耳边轻声说：“光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照亮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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