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启动会后的第二天，“千禧之窗”画廊的临时项目办公室气氛微妙，黄亦玫明显感觉到，周围同事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有羡慕，有审视，更多的是疏离。
“黄，恭喜你。”部长见到她，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语气听不出多少真诚，“能得到加贺美社长的认可，真是年轻有为，后续的方案，就辛苦你了。”
他嘴上说着辛苦，绝口不提增派资源或明确授权，黄亦玫心里清楚，自己被架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空有一个“主要负责”的名头，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资源和指挥权，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果然，当她尝试召集小组成员，想要分配细化任务时，响应者寥寥。
“黄，不是我不帮你。”一个之前合作还不错的中国同事面露难色，“部长那边也交代了其他任务，说是原有方案的备用计划也很重要。”
美莎子倒是热心，但她能调动的资源有限，大部分时间只能帮黄亦玫打打下手，处理一些基础资料。
下午，黄亦玫拿着初步的任务分解清单，去找带队老师。
“老师，这是接下来需要完成的工作，仅凭我和美莎子两个人，恐怕很难在加贺美社长要求的时间内完成。”
带队老师接过清单，粗略地看了看，叹了口气：“亦玫啊，我知道你有能力，也有想法，但在这个环境里，光有想法是不够的，加贺美社长一句话把你抬上来，可下面的人未必服气，你需要学会协调，学会借力。”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去和日方沟通，至少把美莎子正式划到你的小组，再争取一个专门的联络接口，其他的，恐怕需要你用成果去说服他们了。”
这算不上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案，但黄亦玫知道，这已经是老师能为她争取的最大支持了。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回到工位，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矛盾螺旋”的概念图，深吸了一口气，没人帮忙，那就自己来，她开始埋头梳理技术难点，列出需要接洽的艺术家和供应商名单，将宏大的概念拆解成一个个可执行的具体步骤。
晚上回到租住的公寓，已是深夜，她算了算时差，国内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拨通了视频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了母亲关切的脸：“玫瑰，怎么这么晚才回去？吃饭了吗？”
“妈，我吃过了，刚下班。”黄亦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父亲的脸也挤进了屏幕，皱着眉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才去几天，下巴都尖了。”
“爸，我没事，就是最近项目有点忙。”黄亦玫笑了笑。
“是不是受欺负了？”哥哥黄振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接着他的大脑袋也占据了屏幕一角，眼神锐利，“跟哥说，谁给你气受了？是不是日本公司的女同事嫉妒你的美貌？”
黄亦玫失笑：“哥，你想哪儿去了，就是正常工作压力。”
她简单提了一下项目方案被采纳，自己需要负责深化的事情，略去了加贺美零恶劣的态度和办公室的微妙处境。
“这是好事啊！”母亲立刻高兴起来，“我就说我女儿最棒了，刚去就被委以重任。”
父亲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嗯，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多和同事沟通，别太累着自己。”
只有黄振华，依旧带着点审视地看着她：“真没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强颜欢笑呢？你们公司那些领导，没为难你吧？”
“真没有！”黄亦玫赶紧否认，“就是领导们要求比较高，比较严格。”
“大公司么，都这样。”父亲表示理解，“你做出成绩来，自然就能站稳脚跟。”
又聊了几句家常，在父母反复叮嘱要好好吃饭睡觉之后，黄亦玫挂断了电话，家人的关怀像一道暖流，暂时驱散了身在异乡的孤寂和职场带来的压力，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接下来的两天，黄亦玫几乎是不眠不休，她凭借着出色的专业知识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硬是将“矛盾螺旋”的核心逻辑梳理得越来越清晰，还做出了几个关键部分的详细效果图。
美莎子被她这种拼命三郎的劲头感染，也尽全力协助，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
第三天上午，黄亦玫决定主动出击，她带着初步完善的概念文件和效果图，直接去找了部长，希望争取预算和支持，开始联系艺术家和物料供应商。
部长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翻看着文件，嘴里说着“不错，很有想法”，但一到关键的资金审批和资源调动，就开始打太极。
“黄，你的方案很大胆，但预算方面，还需要更详细的论证，而且，调动其他部门配合，也需要流程和时间嘛。”
黄亦玫心里明白，对方是在拖延，或者说，是在观望，观望加贺美零是否真的持续关注这个项目，观望她这个“空降”的负责人到底能拿出多少真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文件：“我明白了，部长，我会尽快补充更详细的预算和实施方案，不过，有些前期的艺术家接洽工作，时间紧迫，是否可以授权我们先以项目组的名义进行？”
部长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要注意沟通方式，不要做出任何超出权限的承诺。”
拿到有限的授权，黄亦玫已经满意了，至少，她可以开始动起来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部长办公室时，门被敲响了，加贺美零的助理表情一丝不苟地走了进来。
“芹泽助理？”部长立刻站起身。
芹泽一花微微躬身，然后直接投向黄亦玫：“黄亦玫小姐，加贺美社长要见你，现在。”
部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黄亦玫的心也一紧，他找她？什么事？是工作又出了什么变化吗？
“好的，我马上过去。”她保持镇定地回答。
跟着芹泽助理走向加贺美零的专属楼层，黄亦玫脑海里飞快地回顾着自己这几天的工作，确认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纰漏。
加贺美零的办公室占据了整层楼最好的视野，装修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黑白灰的主色调，冷硬得没有烟火气，他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看着电脑屏幕，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
“社长，黄小姐到了。”芹泽助理恭敬地说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声音。
黄亦玫站在办公桌前几米远的地方，没有贸然开口。
过了大约一分钟，加贺美零才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进度。”他吐出两个字。
黄亦玫立刻将手里刚刚给部长看过的文件递上前：“加贺美社长，这是‘矛盾螺旋’方案的初步深化文件和部分效果图，我们正在细化执行方案和预算，并准备开始前期艺术家接洽。”
加贺美零没有接文件，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放在桌上，他身体向后，靠在昂贵的皮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我听说，你遇到了阻力。”
黄亦玫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了？是美莎子汇报的？还是他自有消息渠道？她斟酌着用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协调和沟通。”
“协调？沟通？”加贺美零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嘲弄，“那是弱者才会依赖的方式。”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在这个世界里，规则由强者制定。”他看着她，眼神锐利，“我给了你机会，但机会需要你自己用能力去抓住，用结果去证明，没有人有义务帮你扫清障碍，明白吗？”
他话语冰冷直接，撕开了职场温情的伪装。
黄亦玫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我明白，我也没有期待有人替我扫清障碍。”
加贺美零盯着她看了几秒，想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怯懦或讨好，但他只看到了清澈的坚定。
他挑了下眉峰，转身走回座位，按下了内部通话键：“芹泽，通知项目部，即日起，‘矛盾螺旋’项目组独立运作，黄亦玫拥有直接向我汇报的权限，所需资源，按最高优先级调配。”
说完，他直接切断了通话，然后看向愣住的黄亦玫。
“现在，障碍没有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让我看到你承诺的结果，如果最后拿出来的，还是垃圾。”他没有把话说完，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传递的意味，不言而喻。
黄亦玫感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极致挑战激起的斗志。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加贺美社长。”她清晰地说道，然后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挺直脊背，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的黄亦玫知道，这一刻起，她真正地、彻底地，站在了风暴的漩涡中心，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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