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泽一花的通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项目部炸开。
当这位永远一丝不苟、代表着加贺美零绝对意志的助理，用她平板的语调宣布“矛盾螺旋”项目组独立运作，黄亦玫拥有直接向社长汇报的权限，并享有最高优先级资源调配时，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先前那些或明或暗的阻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部长脸上的笑容变得敬畏许多，之前推脱任务的同事也主动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全力配合。
黄亦玫很清楚，这种顺从并非源于对她能力的认可，而是对加贺美零权威的恐惧，她此刻拥有的“权力”，如同建立在冰山上的城堡，看似坚固，实则脆弱。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复杂的办公室政治中，项目的压力实实在在压在肩上，拥有了权限，意味着她必须更快地拿出成果。
第一次独立项目会议，就在通知下达的一小时后，会议室里坐满了被指派或主动加入的组员，黄亦玫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分发任务清单，明确时间节点和要求。
“渡边先生，请在本周五前，提供这三种特殊材质的样品和详细参数。”
“佐藤小姐，这三位艺术家的初步接洽和意向确认，需要在周三前完成。”
“美莎子，沉浸式影院的设备方案和预算，麻烦你跟进。”
她的指令清晰，条理分明，有人点头应承，有人面露难色，但没有人公开提出异议。
会议结束后，美莎子凑过来小声说：“黄，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像……”她没敢说下去，眼神瞟向了顶层办公室的方向。
黄亦玫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知道自己必须强硬起来，才能驾驭这支心思各异的团队。
接下来的几天，项目组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黄亦玫作为总指挥，几乎事必躬亲，从艺术概念的细节把控，到技术实现的可行性论证，再到预算的精确控制，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穿梭在办公室、会议室和各个协作部门之间。
加贺美零没有再直接召见她，但他的存在感无处不在，芹泽一花会定时出现在项目组询问进度，带走关键节点的报告文件。
偶尔，黄亦玫在提交的报告上，会看到他用极细的红色钢笔批注的简短词语——“理由？”“数据源？”“太慢！”
每一个批注都像一道鞭子，抽打着她和整个团队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天晚上，为了攻克一个核心互动装置的技术难题，黄亦玫带着团队成员在会议室里加班，墙上的白板画满了结构草图，桌上散落着各种资料和模型零件。
争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负责技术的工程师坚持认为，按照黄亦玫最初设想的效果，实现成本过高且稳定性无法保证，要求降低标准。
“黄，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我们必须做出妥协。”工程师语气强硬。
“这个装置是‘矛盾螺旋’的灵魂，视觉效果打折扣，整个概念的力量就会被削弱。”黄亦玫寸步不让，“成本可以再核算，技术方案可以再优化，核心标准不能降。”
“优化？说得轻松！时间呢？人力呢？”工程师提高了音量，“你不能只盯着效果，不考虑我们实际执行的困难！”
会议室内气氛骤然紧张，其他成员屏息静气，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
就在这时，黄亦玫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哥哥”两个字，她看了一眼，直接按掉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工程师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困难是用来解决的，不是用来作为降低标准的借口，我需要你在明天中午前，提供至少三种可能的优化方案，并附上详细的利弊分析和成本预估，如果需要外部技术支持，现在就去联系，预算我去申请，还有什么问题吗？”
工程师被她冷静强硬的态度镇住，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坐了下来，嘟囔了一句：“我试试看。”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到。”黄亦玫斩钉截铁，“散会，明天中午十二点，同样在这里，我要看到你们的方案。”
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下黄亦玫和美莎子收拾残局，美莎子吐了吐舌头：“黄，你刚才好吓人，感觉有加贺美社长的气场了！”
黄亦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地笑了笑：“不这样，压不住场。”她这才拿起手机，给哥哥黄振华回了条信息：“在加班，有事？”
黄振华的消息立刻回了过来：“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是妈不放心，非让我问问你怎么样，你加班也加得太狠了吧？你们老板是不是虐待员工？”
隔着屏幕，黄亦玫都能想象出哥哥护犊子的样子，她心里一暖，回复道：“没有虐待，项目在关键阶段，告诉妈我很好，忙过这阵就好了。”
“钱够不够花？不够跟哥说，日本物价比中国贵，你那点实习工资哪够啊，别太拼，身体要紧。”黄振华又追了一条。
“够的，放心。”简短的回复后，黄亦玫放下了手机，家人的关心是她的后盾，前方的战场，只能她自己闯。
她和美莎子继续讨论了一下刚才的技术难点，直到深夜十一点多，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公司。
回到寂静的公寓，黄亦玫草草洗漱后，倒在床上，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因为高速运转而异常清醒。白板上的草图、工程师争执的脸、加贺美零冰冷的批注、哥哥关切的信息，各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她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下方是名为加贺美零的深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清醒，仿佛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出来，去应对一个又一个挑战。
这时，她的工作邮箱提示音响起，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拿起手机点开，发件人赫然是加贺美零，邮件没有标题，内容只有一行字，是他一贯的风格：“技术难题的解决方案，参考附件论文，明天下午，我要看到更新后的完整方案。”
黄亦玫愣住了，她点开附件，是一篇关于精密传感器与动态结构协同控制的前沿学术论文，恰好指向他们今晚争论不休的技术核心难点。
他怎么会知道？是芹泽一花汇报的？还是他一直关注着项目的每一个动静？
这份“雪中送炭”的帮助，并没有让黄亦玫感到温暖，反而让她脊背生寒，她和她团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看着那封邮件，久久没有动作。
窗外，东京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她没有回复邮件，只是关掉了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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