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裴时安在一阵轻微的头痛中醒来,宿醉般的昏沉感让他有些不适,这是药物后遗症的典型表现。
他挣扎着坐起身,双腿垂在床边,脚底板接触到柔软的地毯,带来一丝暖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膝盖处依然有些僵硬,稍微活动一下,就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滞涩感。
“醒了?”
门口传来裴瑾言的声音,他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早餐和一杯温水。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裴瑾言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裴时安的额头,动作亲昵而自然,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该如此。
裴时安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裴瑾言的眼睛,他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
“还好。”裴时安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裴瑾言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裴时安试图挣脱,但裴瑾言的手抓得很紧。
“哥,别逞强。”裴瑾言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的腿还需要好好休养。”
最终,裴时安还是没能拗过他,被裴瑾言半扶半搀地走到了窗边的沙发上坐下。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裴瑾言将早餐端到他面前,是他喜欢吃的清粥和小菜。“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裴时安拿起勺子,慢慢喝着粥。他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
裴瑾言坐在他对面,也拿起一份早餐,但他并没有怎么吃,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裴时安,眼神专注而炽热,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这种目光让裴时安很不自在,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要快点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早餐。
“哥,今天天气不错,等会儿我陪你在花园里走走吧?”裴瑾言忽然开口说道。
裴时安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花园?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逛过庄园里的花园了。自从被裴瑾言“保护”起来后,他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房间、客厅和书房这几个地方,偶尔裴瑾言会带他在庄园里转一转,但也都是在严密的监视下。
“不了,有点累。”裴时安下意识地拒绝。他害怕出去,害怕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勾起他对过去的回忆,也害怕那种看似自由,实则处处受限的感觉。
裴瑾言的眼神暗了暗,语气却依旧温和:“只是在花园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他的坚持让裴时安有些无奈,也有些警惕。裴瑾言很少会这样主动提出带他去花园,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
“哥,就一会儿,好吗?”裴瑾言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也多了一丝脆弱。
裴时安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很少看到裴瑾言这个样子,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强势、冷静的弟弟,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总会让他产生一丝动摇。
或许,他是真的想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犹豫了片刻,裴时安点了点头:“……好。”
裴瑾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笑容很耀眼,让裴时安有片刻的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的裴瑾言。
吃完早餐,裴瑾言让人拿来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仔细地给裴时安披上,又调整了一下领口,确保他不会着凉。
“走吧。”裴瑾言扶起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腰。
两人慢慢走出房间,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阳光透过雕花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走廊两侧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白玫瑰,是裴时安喜欢的花,每天都会有人更换,保持着最佳的盛放状态。
走到旋转楼梯旁,裴瑾言很自然地弯下腰:“哥,我抱你下去。”
裴时安皱了皱眉:“我可以扶着栏杆自己走。”他的腿虽然还没完全康复,但走这种平缓的楼梯还是可以的,只是速度慢了些。
“不行,”裴瑾言的语气不容置喙,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医生说不能让你过度用力,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不等裴时安反驳,裴瑾言已经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熟悉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裴时安僵硬地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裴瑾言是真的在担心他的腿,但这种无处不在的控制,也让他感到窒息。
下了楼梯,穿过宽敞的客厅,佣人早已打开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花草的芬芳涌了进来,让裴时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花园里打理得一丝不苟,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各色花卉竞相绽放,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蜿蜒的鹅卵石小径旁种着高大的香樟树,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裴瑾言抱着裴时安走到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那里放着一张藤制的躺椅和一个小茶几。他将裴时安轻轻放在躺椅上,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又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他的腿上。
“在这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裴瑾言在他身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随意翻看着,但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裴时安身上。
裴时安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听着耳边清脆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久违的宁静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还没有受伤,裴瑾言也还没有变得如此偏执,他们兄弟俩经常会在周末的午后,在这里一起看书、聊天。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喜欢爬这棵树。”裴瑾言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有一次你爬得太高,下不来,吓得直哭,还是我去找了管家,才把你弄下来的。”
裴时安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那段记忆确实存在。那时候裴瑾言还很小,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急得团团转,拉着管家的衣角,不停地催促着。
“那时候你真胆小。”裴时安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裴瑾言放下书,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温柔,“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快点长大,变得强大,这样就能保护好哥哥了。”
裴时安的心猛地一沉。保护?这就是他所谓的保护吗?将他囚禁起来,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根本不是保护,而是禁锢。
他睁开眼,看向裴瑾言,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瑾言,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把我关在这里吗?”
裴瑾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暗了下来,像是被触及了逆鳞。“哥,我不是在关你,我是在保护你。”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你腿不好,万一再受到伤害怎么办?只有待在我身边,我才能确保你是安全的。”
“安全?”裴时安自嘲地笑了笑,“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华丽的笼子里,这就是你给我的安全?”
“哥!”裴瑾言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不要说这种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裴时安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他撑起身体,直视着裴瑾言的眼睛,“那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的不是这金丝笼,我想要的是自由!我想出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语气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甘。
裴瑾言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神里翻涌着偏执的怒火。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裴时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自由?”裴瑾言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丝疯狂,“哥,你想都不要想!你哪里都不能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剧烈的疼痛让裴时安皱紧了眉头,但他没有退缩,依旧倔强地看着裴瑾言:“裴瑾言,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因为你的执念,就毁了我的人生!”
“毁了你的人生?”裴瑾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带着浓浓的绝望和偏执,“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毁灭!哥,你是我的命,我不能失去你,绝对不能!”
他的眼神越来越疯狂,抓着裴时安手腕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裴时安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裴时安挣扎着,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裴瑾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裴时安痛苦的表情,他猛地松开手,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懊悔。“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急忙伸手想去抚摸裴时安被捏红的手腕,却被裴时安避开了。
裴时安将手缩回来,手腕上清晰地留下了几道红痕,火辣辣地疼。他看着裴瑾言,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
“瑾言,你太偏执了。”裴时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的。”
裴瑾言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裴时安失望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偏执,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裴时安可能会离开他,可能会属于别人,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一样,那种恐惧让他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留住对方。
“哥……”裴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裴时安别开脸,不再看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裴瑾言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哥,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裴时安没有回应,他闭上眼睛,靠在躺椅上,心里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裴瑾言所说的“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他只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痕,似乎越来越深了。
裴瑾言看着裴时安紧闭的双眼和冷漠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激了,吓到了哥哥。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抚摸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把花园里的人都撤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这里。”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挂了电话,他又走回裴时安身边,静静地坐着,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依旧紧紧地锁在裴时安身上,仿佛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阳光依旧温暖,花香依旧浓郁,可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沉重和压抑。
裴时安能感觉到裴瑾言的目光,那目光像一张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无处可逃。他知道,刚才的争吵不仅没有让裴瑾言放松对他的控制,反而可能会让他更加警惕。
一丝微弱的反抗火苗在他心底再次燃起,却又很快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他现在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无法与裴瑾言抗衡。
或许,他应该换一种方式?
裴时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裴瑾言,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和抗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疲惫。
“瑾言,”他轻声说,“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裴瑾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变态度。他看着裴时安平静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他再次弯腰抱起裴时安,这一次,裴时安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靠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仿佛真的累了。
但只有裴时安自己知道,他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他知道,硬拼是行不通的,或许,只有顺从,才能让裴瑾言放松警惕,才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这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但他不想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回到房间,裴瑾言将裴时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他深深地看了裴时安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被锁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裴时安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
他必须逃出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而裴瑾言,站在门外,眉头紧锁。他总觉得刚才裴时安的顺从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拿出手机,对着屏幕那头的保镖吩咐道:“加强对先生房间的监控,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要立刻向我汇报。”
挂了电话,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幽深。他知道哥哥心里一直想着逃离,刚才的争吵更是印证了这一点。但他不会让哥哥得逞的,绝对不会。
他会用更严密的方式将哥哥保护起来,让他无处可逃。
两人的心思,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悄然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裴时安躺在床上,看似在休息,实则一直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他能听到保镖在走廊里巡逻的脚步声,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引擎声,这些声音都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模糊的庄园地图。
他知道,想要逃跑,必须先了解庄园的布局和守卫的换班时间。
夜幕悄然降临,庄园里亮起了盏盏灯火,像是一颗颗散落的星辰。
裴瑾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晚餐。“哥,该吃饭了。”
裴时安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嗯。”他轻声应道。
裴瑾言将晚餐放在床头柜上,扶着他下床,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晚餐很丰盛,都是裴时安喜欢吃的菜。裴瑾言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给裴时安夹菜,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
裴时安默默地吃着,偶尔回应裴瑾言一两句,态度顺从,甚至还主动问了一些关于公司的事情。
裴瑾言显然有些意外,眼神里闪过一丝欣喜。他以为裴时安终于想通了,终于愿意接受他的安排了。
“公司最近还好,签下了一个大项目,过段时间可能会忙一点。”裴瑾言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
“那就好。”裴时安点了点头,“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这句关心的话让裴瑾言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裴时安,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放心吧,我没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累也值得。”
裴时安的心里微微一沉,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知道,自己的顺从已经起到了初步的效果,裴瑾言的警惕性正在降低。
吃完晚餐,裴瑾言收拾好餐具,又扶着裴时安回到床上。
“哥,早点休息吧。”他俯下身,在裴时安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晚安。”
“晚安。”裴时安轻声回应。
裴瑾言离开了房间,门再次被锁上。
房间里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裴时安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但他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这火苗虽然微弱,却足以支撑着他在这漫长的囚禁岁月里,继续等待下去。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庄园的布局和守卫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逃跑计划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形。
而门外的裴瑾言,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他以为,他终于牢牢地抓住了属于自己的金丝雀,却不知道,这只金丝雀的心里,早已埋下了逃离的种子。
夜色渐深,庄园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了这沉沉的夜色。
一场关于自由与禁锢、爱与偏执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