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被内侍轻轻推开时,陆栀柠正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积了半尺的雪发怔。前世她随萧翎渊守边关那年,也下过这样大的雪,两人曾在城楼上并肩看了一夜,他说待天下太平,便陪她去江南看梅。
“栀贵妃,陛下候您许久了。”内侍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踩着积雪走进殿内。
萧翎渊正站在书架前翻找典籍,玄色衣袍下摆沾了些雪粒,见她进来,也未回头,只淡淡道:“过来看看,还记得这卷兵书吗?”
陆栀柠走上前,目光落在他手中泛黄的书卷上,心口猛地一缩。那是前世萧翎渊教她读的第一卷兵书,书页间还夹着她当年画的小像,画中女子眉眼弯弯,正对着身旁的男子笑。
“陛下……”她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翎渊终于转过身,手中捏着那卷兵书,眼底没有了往日的冰冷,竟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暖意:“还记得边关那夜吗?你说雪下得大,想堆个雪人,结果冻得手通红,还是朕给你暖的。”
陆栀柠的眼眶瞬间湿润。那些被恨意掩盖的温情,此刻被他亲手翻出,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她想开口说“我记得”,想告诉他自己早已悔恨万分,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轻颤:“陛下……何必再提这些。”
“何必?”萧翎渊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朕只是觉得,那些日子,倒比后来有趣些。”他将兵书放回书架,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你从前最怕冷,怎么这一世,倒敢在雪地里站那么久?”
他的触碰带着温热,却让陆栀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怕这片刻的温柔是假象,更怕自己沉溺其中,忘了他眼底深藏的恨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陆栀柠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的温情从不会持续太久。
沈惊凝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的朱红宫装在满室墨色中格外刺眼。她笑意盈盈地走到萧翎渊身边,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书卷,柔声说:“陛下,天这么冷,臣妾特意炖了参汤,给您和贵妃暖暖身子。”
说罢,她从食盒中取出两只玉碗,盛了参汤递过来。先给萧翎渊的那碗,她特意用帕子裹住碗沿,递到他唇边,轻声道:“陛下慢些喝,小心烫。”
萧翎渊低头饮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陆栀柠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惊凝又将另一碗参汤递给陆栀柠,笑容依旧温和:“贵妃妹妹也尝尝,这参是辽东送来的上品,补身子最好。”
陆栀柠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参汤,只觉得喉间发紧。前世她病重时,萧翎渊也曾这样亲手给她炖参汤,一勺一勺喂她喝下。可如今,这碗参汤在沈惊凝手中递来,却像一根刺,扎得她心口生疼。
她接过玉碗,指尖冰凉,轻声道:“谢皇后娘娘。”却迟迟没有喝。
萧翎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怎么,贵妃不喜欢?还是觉得,这参汤不如你前世给朕炖的好喝?”
陆栀柠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的嘲讽,手中的玉碗微微晃动,参汤洒出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发麻,却远不及心口的疼痛。
“臣妾不敢。”她强压下眼底的酸涩,低头小口饮着参汤,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却像吞了一把碎冰,从喉间凉到心底。
沈惊凝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依旧柔声说:“陛下,臣妾炖了不少,若是贵妃喜欢,改日臣妾再给您送来。”
萧翎渊淡淡“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书架,仿佛刚才的温情与嘲讽都只是错觉。陆栀柠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空了的玉碗,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困在这满是旧忆的御书房里,承受着他精心设计的每一次刺痛。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无声无息,却像在为她这一世的赎罪之路,又添了一层冰冷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