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尚在襁褓中的秦牧，便已显露出惊人的活力与……破坏力。

他的哭闹只是序曲，真正的“灾难”在于他探索世界的独特方式。

他曾精准地尿了正俯身查看他的马爷一脸，惹得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者脸色铁青。

他曾在聋子内蕴乾坤的画卷旁玩水，差点失足跌入画中凶兽的巨口，吓得聋子魂飞魄散，一把将画卷抢回，再不敢轻易展开。

他还总爱往药师那布满瓶瓶罐罐、爬满各式毒蛊的角落里去，对那些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虫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若非司婆婆眼疾手快，后果不堪设想。

最惊险的一次，他不知怎地爬出了房门，一路蜿蜒，竟到了村外那云雾缭绕的悬崖边上，当着追出来的司婆婆和马爷的面，咯咯笑着就滚了下去！急速下坠中，那小家伙非但不怕，反而在空中手舞足蹈，发出兴奋的傻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刀光后发先至，屠夫那残缺的身影如大鸟般掠过，用独臂将他捞了回来。刚落地，一只铁喙魔雕便俯冲而下，显然是将这坠落的“小点心”当成了目标，被马爷一记烟杆惊走。而险些成了鸟食的秦牧，还在屠夫怀里咿咿呀呀，对刚才的险境浑然不觉。

与他相比，玉砚则显得“乖”了许多。

但这份“乖”只是表象。

她同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只是探索的方式截然不同。

她可能不声不响地爬到药师的蛊虫罐子旁，伸出小手想去触碰那些狰狞的毒物，若非她身边那盏魂灯感应到危险，蓝蝶翩然而出，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将毒虫隔绝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更多的时候，她会趁着司婆婆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爬到床底下，去捡拾那些掉落在地的、闪烁着寒光的绣花针。

有几次，那细小的针尖刺破了她娇嫩的手指，她也只是轻轻“嘶”一声，低下头，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不哭也不闹，仿佛在默默承受这自己找来的疼痛。直到司婆婆发现，又气又急地将她抱出来，小心地为她包扎好。

而每当这时，这个平日里安静得过分的女娃，才会显露出一丝属于婴儿的依赖。

她会用那只没受伤的小手，轻轻抓住司婆婆的衣角，或者在她为自己包扎好后，低下头，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用柔软的脸颊依赖地蹭蹭司婆婆布满老茧的手心。

那一刻的温暖与亲昵，足以驱散司婆婆所有的后怕与无奈。

时光如大墟的暗河，悄无声息地流淌。转眼间，当年襁褓中的两个婴孩，已能在这片残老村里自由奔跑，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

秦牧像是村里一股永不停歇的旋风。他的好奇心与破坏力随着年龄同步增长，残老村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探索”的痕迹。

会偷偷溜进聋子的画室，对着那些蕴含神秘力量的画卷评头论足，好几次差点引动画中封印的异兽；药师那些剧毒的蛊虫，在他眼里更是成了新奇有趣的玩伴，若非司婆婆和药师看得紧，恐怕早已酿成大祸。

他的胆子更是大得没边，村外那片被视为禁区的悬崖，成了他测试“飞行能力”的乐土。

在一次头朝下的“信仰之跃”后，他被屠夫铁青着脸拎回来，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司婆婆好几下篾条，却依旧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嚷嚷着：“下次肯定能飞起来！”

与秦牧的“动”相比，玉砚则是一道安静的影子。

她很少出声，脚步轻得像猫。

但她并非没有自己的世界。

她依旧对司婆婆那些寒光闪闪的绣花针抱有浓厚的兴趣，不过不再是爬去捡，而是会安静地坐在一旁，一看就是半天，看针尖如何穿透布料，牵引丝线，绣出繁复的花纹。

有时，她会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模仿着穿针引线的动作，精准而稳定。

她对药师的蛊虫不再伸手去碰，却会蹲在那些罐子前，眼眸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毒虫的蠕动与厮杀，那专注的神情，让见惯了生死的药师都有些侧目。

她枕边的那盏魂灯，光芒似乎比幼时更凝实了一些，那些蓝蝶依旧守护着她，在她独自发呆时，会绕着她翩跹飞舞，仿佛无声的交流。

然而，这道安静的影子，却总与那阵旋风形影不离。

秦牧上树掏鸟窝，她就在树下默默看着，魂灯的微光驱散了试图靠近的毒蛇。

秦牧要去“探索”瘸子布下的危险机关，她虽蹙着眉，却还是会提起那盏小小的魂灯，用微光帮他照亮机关最细微的纹路。

当秦牧又一次闯下祸，被追着满村跑时，她往往会成为他的“避难所”——她会默默地拉起他的手，钻进某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比如村后那个堆满杂物的破旧地窖。

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只有她身边的魂灯散发着幽幽蓝光，映照着两个小家伙靠在一起的身影。秦牧的吵闹会在这里奇异地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有一次，秦牧好奇地问：“阿砚，你好像一点都不怕黑啊？”

玉砚只是眨了眨她那双在黑暗中更显清亮的眼眸，没有回答。

或许，从她被推入暗河的那一刻起，黑暗，就成了她命运的一部分。而陪伴身边这个吵闹的家伙，则成了黑暗中，唯一确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