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像轻纱般笼罩着残老村。秦牧扛着一根小树枝当鞭子,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目标是村外那片肥美的草甸。
玉砚依旧像一道安静的影子,提着那盏光芒温润的魂灯,步履轻巧地跟在他身侧。
蓝色的光蝶在灯畔萦绕,驱散着周遭尚未完全褪去的寒意。
药师推着村长的木轮椅,陪着两个孩子缓缓向村口走去。轮椅轧过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秦牧按捺不住性子,一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一边回头问出了盘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村长爷爷,你们总说天黑以后,有可怕的东西在黑暗里活动,会吃人……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村长坐在轮椅上,目光掠过村外那仿佛永恒不变的昏暗天际,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是什么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只要有村里的石像在,那些东西,就不敢闯进来。”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满足好奇心旺盛的秦牧。他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村里的石像又是什么?为什么能抵挡黑暗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玉砚却轻轻开口了。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提着的魂灯上,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知道。” 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某种深埋于心的信念,“但我的灯,也可以抵御黑暗,对不对?我……就是被它们保护下来的。”
她的话语让气氛微微一凝。那盏灯和她离奇的幸存,本身就是大墟秘密的一部分。
秦牧眼睛一亮,正想就“灯”和“石像”的关系继续发问,忽然,旁边树上一片翠绿的树叶无风自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嗖”地飞来,精准地贴在了他的嘴上,将他还未出口的问题牢牢堵了回去。
“唔!唔唔!” 秦牧手忙脚乱地去扯那片如同铁铸般牢固的树叶。
村长看着他挣扎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告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牧儿,大墟的秘密太多了,有些秘密,知道本身就会引来危险。少点好奇心,才能活得长久。”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安静提灯的玉砚,语气缓和了些,“有的时候,你该学学玉儿,安安静静的。”
秦牧好不容易用上了些许蛮力,才将那片树叶扯下,大口喘着气,脸上写满了不甘,却又不得不服软,嘟囔道:“知……知道了……”
他那副狼狈不堪、垂头丧气的模样,与刚才神气活现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直安静旁观的玉砚,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掩住小嘴,那双眼眸弯成了月牙,发出了一声极轻,却如风拂银铃般的笑声:“噗嗤……”
这笑声仿佛驱散了方才因沉重话题带来的些许凝滞。秦牧闻声,而玉砚则立刻收敛了笑容,重新变回那副安静的模样,只是眼底那抹未曾散去的笑意,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秦牧身手灵活,三两下就先翻身骑在了那头温顺的白牛背上。他稳住身子,立刻向还站在地上的玉砚伸出手:“阿砚,上来!”
玉砚抬头,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没有犹豫,伸出小手握住。秦牧一用力,便轻松地将她也拉上了宽阔的牛背。
两人一前一后坐稳,秦牧这才朝着村口的村长和药师用力挥手,声音清亮:“村长爷爷,药师爷爷,我们去放牛啦!”
这时,司婆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件未做完的针线,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扬声叮嘱道:“牧儿,玉儿,记得看好日头,在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知道啦,婆婆!” 秦牧朗声回答,用力地点着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而坐在他身后的玉砚,却没有开口。她只是微微低下头,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萦绕在魂灯旁的一只最为灵动的蓝色光蝶。
那光蝶仿佛与她心意相通,立刻翩然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蓝色弧线,轻盈地落在司婆婆的花白的发髻上,翅膀微微颤动,洒下点点晶莹的微光,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和告别。
司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的担忧化作了慈祥的笑意,她抬手虚虚地碰了碰发髻上的蝴蝶,柔声道:“好,好,去吧。”
白牛迈开沉稳的步伐,载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缓缓走向村外那片沐浴在稀薄天光下的草甸。
牛背上,秦牧还在兴奋地东张西望,而玉砚则安静地提着她的小灯,蓝色的光蝶从司婆婆的发髻上飞回,重新萦绕在灯畔,守护着他们,步入那片朦胧而未知的天地。
看着白牛驮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村外朦胧的光线里,村口的三位老人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褪去,被一层深深的忧虑所取代。
司婆婆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愁绪:“这些年,我们明里暗里用了多少法子,试探了无数次。可牧儿和玉儿……身上完全没有灵胎觉醒的迹象。他们眼看就快九岁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万一,万一这两个孩子就是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可怎么办?普通人,只有短短几十年阳寿。在这大墟,没有力量,如何能活得下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对未来的恐惧,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无法修炼,就意味着他们是这残老村中真正的“凡人”,是这片残酷土地上最脆弱的存在。
一直沉默的药师,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里此刻也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若能觅得四灵之血,或可助两个孩子觉醒。”
夕阳的余晖正迅速被大地吞噬,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秦牧和玉砚早已踏上了回村的路。秦牧依旧兴致勃勃地吹着他那不成调的笛子,玉砚则提着魂灯,让几只蓝蝶在前方翩跹引路,驱散着渐浓的暮色。
一切本该如同往常一样安逸。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村口不算太远时,身下一直温顺的白牛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人立而起,剧烈地颠簸起来!
“呀!”
“啊!”
两个孩子猝不及防,惊叫着被狠狠甩落牛背。秦牧反应快些,在半空中勉强调整姿势,落地时一个踉跄,却还记得伸手将一同摔下的玉砚揽住,两人一起滚倒在草地上,虽有些狼狈,但总算没有受伤。
他们惊魂未定地爬起身,就看到那头白牛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头也不回地朝着与村子相反的、那片黑黢黢的森林发足狂奔!
“牛!你要去哪儿!” 秦牧大惊失色,立刻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他速度极快,甚至一把拽住了牛尾巴,巨大的冲力让他脚下一滑,硬生生被拖行了几步,手里还攥着几缕拽下的白色牛毛。“牛!回来!快回村,天要黑了!”
玉砚也咬着牙奋力追赶,可她体质本就弱些,没跑几步便已气喘吁吁,小脸煞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秦牧和牛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焦急万分,却也只能拼尽全力迈动双腿。
当她终于追上,停在森林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秦牧正与那只突然停下的白牛面对面站着,两两对视,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玉砚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凄厉、扭曲,仿佛混合了无数人痛苦哀嚎的声音,猛地从白牛的方向爆发出来,却又不像单纯从牛嘴里发出,而是如同鬼魅般缠绕在周围的空气中,从四面八方灌入他们的耳朵:
“秦牧——!救我!救我呀——!救救我——!”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怨毒,反复回荡,可他们举目四望,除了眼前这只行为怪异的牛和越来越浓的黑暗,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玉砚心头猛跳,她立刻上前一步,与秦牧并肩,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魂灯。幽蓝的光芒大盛,试图驱散这无形的邪祟。然而,蓝蝶只是焦躁地绕着灯光飞舞。
两个孩子被这凄厉的呼救声弄得头皮发麻,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可周围除了越来越浓的暮色和沉默的树林,空无一物。
最终,他们的目光,难以置信地锁定在了面前这头熟悉的白牛身上——那扭曲痛苦的人声,竟然真的是从它那里发出的!
玉砚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拉住还想上前查看的秦牧的衣袖,用力摇了摇头,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绝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头温顺的牛。
秦牧被玉砚拉住,脚步一顿,但旺盛的好奇心还是压过了恐惧,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试探着开口:“是……是你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