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长长地叹息一声,打破了沉寂,也宣告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都不是。他的体质,无法与任何一种四灵属性共鸣。”
屠夫闻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这么说来,他就是个普通人?是凡体?”
“凡体……” 司婆婆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脸色苍白、强撑着站起来的秦牧,眼中充满了心痛与更深远的忧虑,“我们都老了,若是我们死了,他在这大墟,一天都活不下去……”
马爷沉默片刻,提出了一个看似理智却无比残酷的建议:“或许……应该把牧儿送出大墟。在外面的世界,做一个凡人,平平安安过一生,也好过在这里……”
“放屁!” 屠夫猛地暴喝一声,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步上前狠狠揪住了马爷的衣领,独眼中燃烧着怒火,“送他出去?我们的仇家还在外面像恶狗一样嗅着我们的踪迹!他一出去就会被发现,我们会死,他更会被我们连累得死无葬身之地!”
马爷也被激起了火气,反手抓住屠夫的手腕:“那你说怎么办?!留在这里,他一个凡人又能如何?!”
“我管他怎么办!” 屠夫怒吼着,理智已被对未来的绝望和对孩子命运的无力感吞没,竟与马爷扭打在一起,纯粹的肉身力量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打了!”
瞎子手中的竹杖精准地点在屠夫肩井穴上,瘸子也从身后死死抱住了屠夫的上半身。药师则急忙上前按住了马爷的手臂。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不适的秦牧,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因为内腑震荡而溢出的血丝,撑着膝盖,倔强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为了他的去留而争吵甚至动手的长辈们,眼睛通红,却用尽力气大声道:“婆婆!爷爷们!你们都是好人!我不要你们死!我也不会走!”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执拗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一直端坐轮椅、沉默不语的村长,看着眼前混乱又真挚的一幕,看着那倔强站立的孩子,脸上非但没有愁容,反而露出了一个深沉而欣慰的笑容,朗声道:“好!”
这一声“好”,中气十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是一愣,连扭打在一起的屠夫和马爷都停了下来,愕然地看向村长。
正准备上前安慰秦牧的司婆婆和玉砚也停下了脚步。司婆婆更是柳眉倒竖,厉声道:“好什么好!村长,牧儿都这样了,你还说好?”
村长不慌不忙,目光灼灼地看向秦牧,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我说,牧儿是个好苗子!他并非凡体,而是融合了四灵之长,万古无一的——霸体!”
“霸体?”
这个闻所未闻的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见多识广的聋子都狐疑地看向村长,但出于对村长的信任,他没有立刻反驳。
打斗的两人也彻底松开了手,屠夫喘着粗气,马爷整理着衣襟,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村长环视众人,继续用他那沉稳的语调,编织着一个惊人的“真相”:“寻常的四灵属性灵血,品阶太低,根本无法激发霸体这等至高体质的灵胎觉醒!必须集齐真正的、纯净的四灵之血,方能引动其潜藏的无上神藏!”
他目光扫过马爷、屠夫等人,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你们,继续去捕捉拥有四灵血脉的后裔,提炼更精纯的灵血!牧儿喝的多了,积累够了,自然能让这万古无一的霸体,真正觉醒!”
这一刻,绝望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带着巨大挑战和无限可能的期望。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刚刚经历了“失败”的少年,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火光。
“哥!你听到了吗?村长说你是万古无一的霸体!”
总是文静甚至带着几分阴郁的玉砚,此刻却激动得小脸泛红,她拉着秦牧的衣袖,声音清脆地叫了出来,那双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无比明亮的光彩,仿佛比她自己觉醒时还要高兴。
司婆婆也用力拍了拍秦牧的肩膀,脸上洋溢着振奋之色:“好!牧儿,争口气!明儿一早,婆婆就进山,给你打最好的猎物,提炼最精纯的灵血!”
屠夫独臂一挥,声如洪钟:“包在我们身上!管它什么龙潭虎穴,定把四灵后裔给你捉来!”
“对了,” 司婆婆想起什么,补充道,“光喝不行,还得盯着牧儿好生训练,消化吸收这灵血中的灵性,可不能浪费了。”
“我来!婆婆,我来盯着他!” 玉砚立刻自告奋勇,挺起了小胸膛,一副重任在肩的模样。
司婆婆被她逗笑了,打趣道:“好,就交给你。可别让他光喝不练,到时候没成霸体,倒先喝成个走不动路的大胖娃娃!”
这话引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先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然而,在一片欢腾中,药师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轮椅上的村长一眼,那眼神里没有笑意,只有洞悉一切的深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夜深人静,村长的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药师推门而入,看着静坐的村长,声音低沉得如同窗外的夜色:“从来没有过什么霸体。”
他直截了当地戳破了那个美丽的谎言,“我们都会老死,最后只剩下牧儿。就算玉儿是白虎灵体,司老婆子把毕生绝学都倾囊相授,她也不一定……能护得住牧儿一辈子。你这话,瞒不了一世。”
他的话语,揭示了欢腾表象下冰冷的现实——那是一个为了凝聚希望、为了给孩子一个奋斗理由而编织的梦境。
村长望着跳动的灯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期望:“所以,我们更要牧儿而相信。”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那个可能正在为“霸体”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少年身上。
“相信他,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霸体。”
油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
药师坐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最终还是将最残酷的现实剥开,摊在村长面前,声音干涩:“你会害死他的。他扛不起‘霸体’这个名字。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轮椅上的村长沉默着,他的目光越过窗棂,仿佛望向大墟无尽的黑夜,又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我想看看。”
“看看一个普通人,在拥有了无与伦比的信念之后,会不会……超凡脱俗。”
他转过头,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看他能不能做到我们这些所谓的‘灵体’都做不到的事情,创造我们无法想象的奇迹。”
村长的眼神锐利起来,如同他当年持剑之时:“或许将来,他真的能走出一条……凡体,即是霸体的道路。”
“凡体……成霸体?” 药师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个想法太过离经叛道,近乎荒谬,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颠覆一切的可能性。
村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缓缓下落,落在自己那双空荡荡的裤管上,落在旁边那柄被厚重铁链死死缠绕、封印起来的古剑上。
铁链冰冷,锁住了曾经的锋芒,却锁不住此刻他眼中燃烧的、近乎信仰般的火焰。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铁交鸣的铮铮之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回荡:
“只要有信念。”
“凡体,即是霸体。”
话音落下,小屋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窗外永恒的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药师不再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村长,看着这个曾经剑试天下的男人,如今将所有的希望与疯狂的赌注,都压在了那个资质平平的少年身上。
这不再是谎言,而是一场盛大的、以生命为赌注的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