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织衣

在日复一日的疯狂训练下，兄妹俩的体质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玉砚依旧像一道安静的影子，紧紧跟在秦牧身后，沉默寡言，但训练时的认真刻苦，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人。

看着墙上记录进度的课表，那一个个代表日子流逝的“正”字，玉砚轻轻叹了口气，紫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迷茫和失落。她拉了拉秦牧的衣角，声音很轻，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

“哥……马爷爷的拳，屠夫爷爷的刀，还有瘸子爷爷的身法……你学的特别好的那些，我好像……都学不会。”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掌，那里面蕴藏着司婆婆所说的、主掌杀伐的白虎元气，可她却不知该如何运用。

“可是……我明明是白虎啊。” 她抬起头，眼神困惑地望着秦牧，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兽，“白虎不是主杀伐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打架都不会？”

她的声音里带着对自己身份的质疑，和对无法达到期望的无力感。作为村子里唯二的白虎灵体，司婆婆的期望，以及那“主杀伐”的名头，都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她尚且稚嫩的心上。

秦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妹妹耷拉的小脑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谁规定白虎就一定要像那样砍砍杀杀？"

他指了指司婆婆房间的方向："婆婆也是白虎灵体，你看她打架的时候像屠夫爷爷吗？"

玉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想起司婆婆对敌时那神出鬼没的绣花针，每次出手都精准地刺向要害，确实和屠夫大开大合的风格截然不同。

"可是...让我绣绣花什么的，我还会……"她小声嘟囔："婆婆的绣花针我现在好像也没有会多少..."

"笨！"秦牧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我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看药师爷爷用毒，不也是杀人于无形？"

他凑近妹妹耳边，压低声音："要我说，你不如专心跟药师爷爷学用毒。等你厉害了，随便撒点药粉就能放倒一片，这不比拿着刀剑冲上去打架厉害多了？"

玉砚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想起药师那些无色无味的毒药，确实比刀剑更让人防不胜防。

"再说了，"秦牧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我在前面打架就行了。你就安心当你的小毒师，咱们兄妹联手，所向披靡！"

看着哥哥自信满满的样子，玉砚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用力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从那天起，玉砚去药师那里更勤快了。她不再执着于学习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而是专心研究起各种毒理药性。渐渐地，她配出的毒药连药师都要仔细辨别才能解开。

正午的阳光将大墟的天空染成一片灰白，兄妹俩正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休息，看着天边变幻的云彩。

“牧儿——玉儿——”

司婆婆的呼喊声从村里传来，两人回头，只见司婆婆挎着一个不起眼的布包，正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往村外走。

秦牧和玉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好奇，立刻跳下石头跑了过去。

“婆婆，我们要去哪儿？” 秦牧问道。

司婆婆摸了摸玉砚的头发，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和婆婆去村外，今天，我教你们一个裁缝真正拿手的东西。”

“裁缝拿手的，不是做衣裳吗？” 秦牧眨巴着眼睛。

玉砚也轻声开口，带着疑惑：“啊，我知道了，是绣花？可是绣花为什么要去村外啊？” 在她看来，绣花是需要在安静明亮的屋子里，对着绷架细细勾勒的精细活儿。

司婆婆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村外那逐渐被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旷野，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天，我们不做普通的衣裳，也不绣寻常的花。”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婆婆教你们做的，是一件特别的衣裳。”

司婆婆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溪边，暮色渐沉，溪水潺潺。一只灵巧的小鹿正在岸边低头饮水，浑然不觉即将成为教学道具。

“每个生灵都有两件衣裳，” 司婆婆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韵律，与溪流声融为一体，“一件是靠魂魄气血维持的躯体外形，一件则是依附于躯壳而生的影子。”

秦牧挠头：“外形、影子？”

玉砚若有所思，轻声道：“听上去像是……阴和阳？”

司婆婆赞许地看了玉砚一眼，随即道：“婆婆这就做件衣裳，给你们两个瞧瞧。”

她示意秦牧噤声，目光落在溪水中小鹿清晰的倒影上。只见她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弹，一道无形的元气如同最纤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水中的鹿影。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溪边那只正在饮水的小鹿，仿佛瞬间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低头饮水的姿态，一动不动，连眼珠都凝固了。

“婆婆好厉害！” 秦牧压低声音惊呼，和玉砚好奇地凑近观察，发现小鹿真的如同石雕。

“我刚弹出的元气，定住的是它的天魂。” 司婆婆解释道。

秦牧立刻追问：“婆婆，为什么你只定住了小鹿的倒影，小鹿本身就不动了呢？”

“影随形动，形亦随影变。真正厉害的法术，能通过影子影响本体。” 司婆婆说着，指尖再次轻弹，又是两道细微元气没入水中鹿影，“这两道元气，定住的是它的地魂和生魂。三魂主掌精气神，而七魄主掌体内气血运转。定住三魂七魄，就能锁住这个生灵。”

她看向秦牧：“牧儿，记住了吗？”

又看向玉砚：“玉儿，我不需要担心，不过你……”

“记下了，记下了！” 秦牧已经手忙脚乱地掏出小本子和炭笔，飞快地记录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定影……三魂……锁生灵……”

“接下来，就是做衣裳的关键。” 司婆婆神色一肃，“我们要将躯体的形与影分离，用它的影子做衣裳。”

她双手虚抬，十指如同牵引着无数无形的丝线。溪水中的鹿影开始剧烈扭曲、波动，仿佛要被从水中生生剥离出来！数不清的猩红丝线凭空出现，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那挣扎的鹿影，迅速将其包裹成一个不断蠕动的红色丝茧。

整个过程无声却充满诡异的张力。

最后，司婆婆只是伸出食指，对着那红色丝茧中某根特定的线，轻轻一扯。

“啵”的一声轻响，仿佛水泡破裂。整个紧密的红色线结应声解散，化作缕缕红烟消散在空中。

而一件轻薄如纱、呈现出小鹿轮廓、仿佛由纯粹阴影织就的奇异“衣裳”，从空中飘然落下，轻轻覆盖在草地上，与那被定住的小鹿本体一般无二。

玉砚屏住呼吸，看着那件影子衣裳，又看了看依旧僵立的小鹿，眼眸里充满了震撼。她明白，婆婆教的，是远比毒药和绣花更深奥、更接近法则的东西。

秦牧则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又看看那件影子衣裳，眼睛瞪得溜圆，喃喃道：“太神奇了，这就是婆婆的神通吗”

司婆婆看着那件飘落的影子衣裳，眼中流露出裁缝审视完美作品般的满意神色。“这才是我们裁缝，”她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傲然，“真正该做的衣服。”

说着，她弯腰拾起那件轻薄如无物的鹿影衣裳，轻轻一抖，便披在了一旁还在埋头记录的秦牧身上。

玉砚看着那件诡异的“衣服”融入哥哥的身体，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急忙拉住司婆婆的衣袖：“婆婆，可是……这样的话，那只小鹿怎么办？它没有了影子，会不会有事？”她指向溪边那只依旧被定住、失去了倒影的小鹿，眼中流露出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