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天启城琉璃瓦的屋顶上,暖意顺着微风游走。宫墙脚下,嫩草芽儿悄然冒头,被风一撩拨,便晃着浅黄的尖儿,朝着长乐宫的方向微微倾斜。殿内静得只剩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太安帝捏着奏折的手指忽然一顿——檐角的风铃被风拂得轻颤,带着立春的温柔气息,竟是把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吹得翻了两页。
“陛下,要不要奴才去把窗关上?”李公公连忙上前,却被太安帝抬手拦住。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被风吹得微卷的奏折边角,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必。今日立春,这风里带着些活气,吹着倒舒坦。”话音刚落,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笔尖悬在半空,“说起来,离吟那丫头,怕是又溜出去玩了吧?”
“回陛下,”李公公躬身答道,“公主一大早就去了琅琊王府,说是陪王爷说话。”
太安帝低笑一声,重新落下笔尖。墨色在宣纸上缓缓晕开,殿内的风似乎也被这墨香染上几分纵容的柔软。
宫外的街道早已热闹非凡。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暖洋洋的,两侧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画师傅的铜勺在石板上画着圈,拉出晶亮的糖丝;卖花姑娘的竹篮里堆满刚摘下的迎春,黄灿灿的花瓣还挂着露珠;首饰铺的掌柜拿着支银钗,正耐心地给围上来的妇人们讲解。
萧若姮抱着剑行走在人群中,偶尔指尖拂过摊上的珠花,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稍稍轻松了些。紫苏却急得直拉她的衣摆,声音压得极低:“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琅琊王不在府中,现在回去说不定还没人发现您偷跑出来……”
“发现又如何?”萧若姮脚步没停,语气反倒平静,“去王府时宫里就该收到消息了,父皇知晓是迟早的事。早回去挨骂,晚回去也是挨骂,不如多玩会儿。”她说着,目光忽然被前方掠过的一抹白勾住——
一群白衣男子骑着马从街那头疾驰而过,为首的戴着白纱斗笠,腰间挂配着的是她熟悉的剑鞘,是那日在山中擦肩而过的剑客!
萧若姮心头猛地一跳,愣了一瞬便立刻追了上去,甚至连紫苏的呼喊声也被她甩在身后。这次,她一定要问清他的名字,要看清他斗笠下的真容——是生的不好看才遮住,还是……因为太过好看,才不愿被人瞧见?种种念头挤满了脑子,她攥着剑柄的手指都微微发紧。
“离吟。”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旁侧传来,萧若姮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只见一辆乌木马车停在路边,身穿墨绿色锦服的男子正从车内下车,墨发用玉冠束起,眉眼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是青王!
她的目光瞬间在青王和远处渐渐模糊的白衣背影间来回切换,像有两股力量在心里拉扯。左眼是“追上去”的急切渴望,右眼是“被拦住”的莫名不悦,那种分裂感让她的眼神都显得有些空洞迷茫。
“怎么,不愿意见我?”青王走近两步,语气温和中却带着压迫感。
萧若姮看着那抹白彻底消失在街尾,心头的憋屈渐渐翻涌成怒意。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快要崩坏的表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怎么会,二哥。”说着,她稳稳地行了个礼,姿态挑不出半分错处。
“是吗?”青王语调微微一顿,忽然抬手想拍她的肩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所有哥哥里,就只喜欢跟老九玩。”
这话里的不善几乎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萧若姮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他的手,语气也淡了几分:“二哥想多了。”她抬眼看向青王,语速快了些,“我是偷跑出来的,今日就不跟你叙旧了。改日你若得空,来我宫里,我拿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陪你好好说话。”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往另一条巷子里跑,裙摆扫过路边的迎春花枝,带落了几片花瓣。紫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还能看见她攥着广袖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公主,刚刚那是……青王殿下吧?”紫苏小声问,语气里满是担忧,“听说青王殿下如今一直暗地里和琅琊王殿下斗,他会不会……”
“不会。”萧若姮打断她,声音忽然变得冷冽而肃然,不再有方才的轻松,“不管他们兄弟之间如何,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他在怎么样也不会对我下手。”
话罢,萧若姮一想到方才那剑客的背影,她心头的怒火又腾地烧了起来。藏在广袖下的拳头攥得更紧,指腹几乎嵌进掌心:“不过!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我刚才肯定能追上那个人!”
巷口的风再度吹来,裹挟着街边糖画的甜香,却没能吹散她心头的懊恼。阳光透过巷壁的缝隙洒下,在她脚边投出细碎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