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我？”
陈川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这个念头太过疯狂，太过颠覆，以至于他自己都无法承受。他看着赵磊，眼神里充满了乞求，仿佛在祈求对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他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
赵磊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陈川苍白而扭曲的脸，心中也翻江倒海。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和科技信徒，他很难接受这种超自然的解释。但眼前的证据——那段录音，那个沙漏，以及那九十七个无法解释的未接来电——都像铁一样冰冷，将他所有的理性认知砸得粉碎。
“川子，”赵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现在不能被恐惧压倒。我们必须像侦探一样，把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像在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线索一：李婉的录音。录音背景音里有书房的沙漏声，说明她出事当晚回过家，并且就在这个书房里。”
“线索二：录音里的警告‘别信他’。这说明当时在她身边，或者在她附近，有一个‘他’。这个‘他’对她构成了威胁。”
“线索三：九十七个来自你号码的未接来电。这个‘他’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手机号码，或者说，他能伪装成你的号码拨打电话。”
“线索四：你的记忆。你记得自己当晚在家睡觉，并且你的手机通话记录为零。”
赵磊将这四点写在纸上，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问题就变成了：当晚在这个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他’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川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摇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一些事情。”赵磊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好好想想，在婉婉出事前，有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寻常的事情？任何你觉得奇怪，但当时忽略了的细节？”
被赵磊这么一提醒，陈川混乱的思绪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圈涟漪。他努力地在记忆的泥沼中挣扎，试图抓住那些被遗忘的碎片。
“不寻常的事……”他喃喃自语。
突然，一个画面闪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大约一周前的一个晚上。他和李婉正在客厅看电视，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自己”！他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手机出了什么bug，随手就挂断了。李婉也看到了，笑着说：“哟，你还能自己给自己打电话啊？”他当时也笑了，觉得是个巧合，就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通电话，会不会就是那个“他”打来的？
“有……有一次！”陈川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惊恐的光，“大概一周前，我接到过一个来自我自己号码的电话！我当时以为是手机坏了，就挂了！”
赵磊的瞳孔骤然一缩。“你确定？”
“我确定！婉婉也看到了！”
这是一个突破性的线索！这证明，那个“他”在一周前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不仅仅是在李婉死前骚扰她，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试探，或者说，是在宣告他的存在。
“还有吗？”赵磊追问。
陈川继续回忆。他想起李婉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她会突然变得很紧张，有时候会盯着手机发呆，问她怎么了，她又说没事。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发现她正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浑身发抖。他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她只是摇摇头，说有点冷，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当时，他只以为她是工作压力太大。现在想来，她那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开始被那个“他”骚扰了？那些未接来电，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怕他担心，还是……她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婉婉……她最近好像很害怕。”陈川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和痛苦，“我以为是工作累的……我真是个混蛋！”
“别自责了，现在不是时候。”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必须假设，婉婉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录下那段警告？她为什么要回到家里来录？这说明，这个家，对她来说，可能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赵磊站起身，再次环顾这个熟悉的家。墙上的婚纱照，书桌上的沙漏，沙发上他们一起盖过的毯子……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但现在，却处处透着诡异和危险。
“那个‘他’，不仅能模仿你的号码，还能在你熟睡时潜入你的家，接近你的妻子。”赵磊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非常了解你，了解你的生活习惯，甚至……了解你的一切。”
陈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像一个幽灵一样，潜伏在他的生活中，窥视着他的一切。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寒。
“老赵，”陈川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决绝，“我们必须找到他。”
“怎么找？”赵磊问，“我们连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他是人。”陈川斩钉截铁地说，“他一定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他既然能进来，就说明他有钥匙。或者，他知道我们家的密码锁密码。”
“密码锁？”赵磊一愣。
“嗯，我们家门是智能密码锁，密码是婉婉的生日。”陈川解释道，“但除了密码，还有指纹和手机开锁功能。”
“指纹！”赵磊的眼睛一亮，“密码锁！你家的密码锁有没有开锁记录？”
陈川的呼吸一滞。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现在的智能锁，都会记录每一次的开锁时间和方式，无论是密码、指纹还是手机。
“有！”他激动地说道，“我马上查！”
他立刻拿出手机，打开了智能锁的管理APP。点开“开锁记录”那一栏，一排排的记录赫然在目。
他飞快地向上滑动，找到了4月12日，也就是李婉出事那天的记录。
上午8:15，指纹开锁（陈川）。
上午8:30，指纹开锁（李婉）。
下午18:45，指纹开锁（陈川）。
然后，从下午六点四十五分之后，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他被警察电话吵醒出门，开锁记录里，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开锁记录。
无论是密码、指纹还是手机开锁，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陈川愣住了，“婉婉……婉婉没有回家？”
这个结果与沙漏的证据完全相悖。如果李婉没有回家，她又是如何录下那段带有沙漏声音的音频的？
“不对。”赵磊立刻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如果她没有回家，那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在家里？你是在她的床头柜里找到的。”
是啊！手机在家里，说明她本人一定回来过。
“那为什么没有开锁记录？”陈川感到一阵绝望。
“有两种可能。”赵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第一，她根本没有从大门进来。”
“没有从大门进来？”陈川不解，“那她是飞进来的吗？”
“不排除这个房子里有我们不知道的通道。”赵磊环顾四周，“但可能性很小。”
“第二种可能呢？”
赵磊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让陈川毛骨悚然的答案。
“第二种可能，就是她根本没有‘进来’这个动作。”
“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磊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你下午六点四十五分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在家里了。”
轰！
陈川感觉自己的大脑再次被击中。
在他回家的时候，婉婉已经在家里了？
这意味着，李婉根本没有去公司加班。她从下午八点半出门后，可能根本没去公司，而是在外面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家里，躲了起来。
躲在书房里。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像个傻子一样，一个人在家吃饭、看电视、然后睡觉。而他的妻子，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在极度的恐惧中，录下了那段遗言。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躲着我？”陈川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困惑，“我是她的丈夫啊！”
赵磊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他走上前，拍了拍陈川的肩膀，低声说：“因为那段录音里的警告。”
“‘别信他’。”
陈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是啊，别信他。
如果在李婉的认知里，那个从大门走进来的、和她朝夕相处的丈夫，已经不再是她可以信任的人了呢？
如果她害怕的，就是“他”呢？
陈川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他终于明白了。
李婉之所以躲着他，之所以不敢让他知道她在家，之所以录下那段警告，是因为在她看来，他，陈川，已经变成了那个需要被提防的“他”。
那个晚上，在这个房子里，确实有两个“我”。
一个，是睡在卧室里的、被李婉视为威胁的“他”。
另一个，是躲在书房里、对“他”充满恐惧的李婉。
而他自己，这个正在和赵磊对话的陈川，究竟是哪一个？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他无比熟悉的手。可现在，这双手却让他感到陌生。
他缓缓地抬起头，再次望向书房墙上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苍白，惊恐，布满了冷汗。
但这一次，他在那双熟悉的眼睛深处，看到的不再仅仅是恐惧。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冷的、陌生的……恶意。
他是谁？
他真的是陈川吗？
或者，他才是那个……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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