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

那只手冰冷得不像活物，带着浓重的颜料气味。扼住他脖颈的力道精准而冷酷，并非暴怒下的蛮力，更像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五指收拢，并不急于瞬间夺去他的呼吸，而是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施加压力，让他清晰地感受到空气被一点点剥夺的绝望过程。

　　白秋然被迫仰起头，脆弱的喉结在对方的钳制下显得格外突出，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裂。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大脑，视野开始出现黑斑，耳边嗡嗡作响。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想去掰开那只手，但徒劳无功，对方的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只手开始缓缓上提。

　　白秋然双脚渐渐脱离地面，身体的重量几乎完全悬吊在那只扼住他脖颈的手上。这种悬空感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无助和恐惧。他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徒劳地挣扎着，脚尖无力地蹭过冰冷的地板，试图找到一丝凭依，却只是徒劳。淡金色的卷发因仰头的动作而向后垂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完全暴露出的、因缺氧而微微张开的嘴。苍白的脸颊因为充血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与冷白的肤色形成诡异对比，琥珀色的瞳孔因生理性的痛苦而放大，水光潋滟，却倒映不出任何希望的光，只有一片绝望的迷离。右眼下那颗泪痣，在此时仿佛真的化作了泣出的血珠。

　　【弹幕疯狂刷屏，带着癫狂的兴奋：】

　　【来了来了！画家大人亲自出手了！】

　　【掐脖子离地！这个角度！这个表情！太美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脆弱感拉满！】

　　【快截图快截图！这绝对是名场面！】

　　【赌他多久会昏过去？】

　　“误解……？”画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祂似乎就站在白秋然身后，贴近到白秋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松节油和某种冷冽无机质的气息。“你以为，撕毁我的画布，是一种值得赞赏的……勇气？”

　　扼住脖颈的手又收紧了一分，白秋然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他像一件即将被损坏的瓷器，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可笑而渺小，但他够恨，恨使他还能保持着一丝意识。

　　恨对方恶劣的高高在上，恨自己的渺小，连死前都不能对对方展露真实的憎恶的话，未免太窝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那股力量却骤然一松。

　　“砰！”

　　他重重地摔落在地，冰冷坚硬的地板撞击着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干呕。空气重新涌入肺部，带来灼痛般的感觉。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画家缓缓踱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俊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那双群青色的眼眸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物品的耐久度。

　　“还是说，”画家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语调平淡，“你只是觉得，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能引起我更多的……注意？”祂蹲下身，冰凉的指腹，轻轻拂过白秋然脖子上清晰的紫红色指痕和血痕，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感。“就像小孩子故意打碎东西，来吸引大人的目光？”

　　白秋然剧烈地咳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瞪着对方，眼神里混杂着痛苦、愤怒，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画家似乎觉得他这副样子很有趣，指尖顺着他的脖颈滑到他受伤的左手上，在鲜血淋漓处轻轻一按。

　　“唔！”白秋然痛得浑身一颤，几乎要蜷缩起来，这伤几乎从昨晚开始，没有一刻不在流血。

　　“看来，之前的‘治疗’太粗糙了。”画家收回手，语气听不出喜怒，“一件总是处于损坏边缘的玩具，玩起来确实少了很多乐趣。”

　　就在这时，画家的目光瞥向了那幅被白秋然撕破了一个角的全家福油画。祂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这幅画的破损感到不悦。

　　只见画家伸出手，凌空对着那幅画轻轻一拂。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地上散落的画布碎片无风自动，飞回画框！撕裂的边缘，如同有生命般蠕动、对接、融合！更令人惊骇的是，画家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古老的、满是污垢的调色盘，上面盛着几种粘稠的、仿佛还在流动的颜料。祂用指尖蘸取了一点暗红色的颜料，凌空对着画布破损处轻轻一抹。

　　那颜料如同拥有生命，精准地填补了画布的缺损，并且迅速凝固、变色，最终变得与周围画布的颜色和纹理完全一致，仿佛从未被撕毁过！画中那一家三口扭曲愤怒的表情也恢复了之前那种标准而诡异的微笑，只是仔细看，那笑容似乎更僵硬、更冰冷了。

　　这神乎其技的、近乎造物主般的手段，让白秋然心底寒意更甚。这意味着，在这个“画家”主宰的空间里，破坏很可能是徒劳的，祂随时可以“修复”一切。

　　然而，画家的“修复”行为，似乎消耗了某种能量，或者触动了画廊深处的某种机制。就在全家福油画被修复完整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画廊深处，那些原本空置的巨大画框，其中一个突然产生了异变！

　　那空画框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产生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目标直指瘫倒在地的白秋然！

　　这股吸力并非物理上的狂风，而是一种更诡异的、针对“存在”本身的拉扯力！白秋然感觉自己像要被从这个世界里剥离出去，灵魂都要被扯出体外！他惊恐地用手扒住地面，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空画框滑去！

　　画家站在原地，冷眼旁观，似乎想看看白秋然如何应对这新的危机。或许，这对祂来说，又是另一场有趣的“测试”。

　　白秋然心中骇然！被吸进那个空画框会怎样？会成为一幅新画的“底色”？还是被彻底湮灭？他绝不能进去！

　　危急关头，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墙壁上的画作。他看到那幅刚刚被“修复”的全家福，看到画中女孩怀里抱着的那个破旧的娃娃。一个念头闪过——这些画中的物品，是否也蕴含着某种“规则”？

　　他不再抵抗那股吸力，而是借着吸力的方向，猛地扑向旁边墙壁上另一幅画——一幅静物画，画的是一个放在铺着天鹅绒的桌子上的古董音乐盒！

　　就在他接触到那幅静物画的瞬间，他的手竟然穿透了画布，直接碰到了画中的那个音乐盒！

　　他想也不想，用力将那个画中的音乐盒抓了出来！

　　音乐盒落入他手中的瞬间，从二维的图画变成了三维的实物，冰冷而沉重！与此同时，那幅静物画上，原本放着音乐盒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空白！

　　白秋然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沉重的、来自画中的音乐盒，狠狠地砸向了那个产生吸力的空画框！

　　“哐当！”

　　一声巨响！音乐盒与空画框相撞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种奇异的法则。空画框产生的吸力骤然消失！而那个音乐盒则卡在了画框中央，像是强行堵住了那个“黑洞”的入口，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从中飘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然后彻底沉寂。

　　白秋然瘫倒在地，几乎虚脱。短短几分钟内，他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次，每一次都靠着对“规则”的极限理解和疯狂的赌博才侥幸逃生。

　　画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群青色的眼眸中兴趣更浓。祂似乎对白秋然这种总能从绝境中找到非常规方法的能力，产生了更浓厚的“研究”欲望。

　　“有趣。”画家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似乎很擅长……在我的规则里，寻找漏洞。”

　　祂缓缓走到白秋然面前，再次蹲下，这次，祂的手伸向了白秋然受伤最重的左手。

　　“看来，是得给你一点……真正的‘治疗’了。”画家的指尖泛起一丝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光芒，混合着颜料的气息，轻轻点向白秋然血肉模糊的掌心。“免得你下次‘表演’的时候，提前谢幕。”

　　一股混杂着剧痛和奇痒的感觉从伤口传来，白秋然闷哼一声，看到自己手掌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同时，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也随着这股力量被抽走了一丝，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这治疗，并非恩赐，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和掌控。

　　就在这时，白秋然因虚弱而低垂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画廊地面的角落。那里，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和撞击，蹭掉了一块陈旧的、深色的漆皮或者地毯边缘，露出了下面的一层……

　　那似乎不是木板，也不是石材。那底色……那纹理……

　　赫然是画布的质地。而且，那露出的局部色彩和笔触，竟然和头顶上某幅风景画的天空……隐约有些连贯。

　　“……画布……没错了”

　　没等他想完，便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