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濠州郊外的湿冷钻进领口时，朱重八（沈南风）正盯着刘家庄的朱红大门——门环上的铜绿磨得发亮，门楣却新刷了层黑漆，像是刻意遮住什么。他攥了攥袖中马秀英塞来的小算盘，那檀木框子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昨天夜里她红着脸递过来时说：“我爹以前收租子用的，算得比账房先生还快。”风掀起他的衣角，身后徐达的虎啸枪枪尖戳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惊得门内的狗叫起来。
“朱头领，里边请！”刘德的笑声先飘出来，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却沾着几点米屑——沈南风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文物修复时他最擅长辨别的就是“痕迹”：米屑是新蹭的，油亮的光泽说明刚接触过粮食，而刘德脚下的青石板缝里，还嵌着半粒未碾开的稻谷。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粗瓷碗，盛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刘德搓着手让座：“这兵荒马乱的，也就剩这些填肚子了。”沈南风端起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顿住——碗是温的，粥面却没有热气，显然是早就盛好晾着的。他余光瞥见里屋的门帘动了动，露出半件织锦褡裢，那料子在濠州城要卖半两银子，刘德的“穷”，演得太刻意。
“刘员外，”沈南风放下碗，指节敲了敲桌面，“郭子兴元帅让我来，是要征今年的军粮——你家庄子有百亩田，按规矩该出二十石。”
刘德的脸立刻皱成了苦瓜：“朱头领，您是不知道啊！今年春天闹蝗灾，庄稼全被啃光了，我连给佃户的租子都免了，哪还有粮给军队？”他起身要拉沈南风去看田，却被徐达拦住——徐达的左手食指缺了一节，此时正抵在刘德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刘德变了脸色。
“不用看田，”沈南风从怀里掏出账册，那是马秀英昨天夜里熬了半宿抄的，“你家的佃户王二，前天还来营里卖过糙米，说‘刘员外家的粮仓装不下，让我们帮着消消库存’。”他翻开账册，用马秀英的小算盘拨了拨，算珠碰撞的声音在堂屋里格外清晰，“还有你家的水车，昨天傍晚我路过时，转得比城里的磨面坊还快——磨面需要粮，你说你没粮，那水车在磨什么？”
刘德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刚要说话，沈南风又补了一句：“刚才进院子时，我闻见厨房飘着肉香——你家的狗都能吃肉，却让军队喝稀粥？”
里屋的门帘“刷”地掀开，刘德的儿子刘财攥着把菜刀冲出来，骂道：“你个泥腿子敢管我们家的事！”徐达的枪更快，枪尖直接抵在刘财的喉咙上，刘财的脸瞬间煞白，菜刀“当啷”掉在地上。
“刘员外，”沈南风站起身，身高比刘德高了半头，阴影罩在刘德脸上，“你私藏粮食，按郭子兴元帅的规矩，是要砍头的——但我可以给你条活路，把粮食交出来，再给佃户分五石，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刘德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朱头领，我交！我交！”他转身喊刘财，“去把粮仓的钥匙拿来！”
粮仓的门刚打开，潮湿的谷香就涌出来——里面堆着小山似的稻谷，袋口的麻绳还沾着新结的霜。徐达弯腰抓起一把稻谷，碾碎了放在手心：“是新粮，刚收的。”沈南风望着院外挤过来的百姓，他们穿着破衣烂衫，眼睛盯着粮仓发亮，他突然提高声音：“刘员外说了，今天分粮！每家佃户领二斗，剩下的归军队！”
百姓们欢呼起来，几个老人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喊着“朱头领活菩萨”。沈南风赶紧扶起来，手碰到老人粗糙的手掌，突然想起穿越前在故宫修复的洪武年间的陶瓷碗——碗底刻着“民为贵”三个字，那时他觉得是句空话，现在才明白，这三个字要刻在心里。
回营的路上，徐达扛着粮食袋子，笑着拍沈南风的肩膀：“重八，你真行！我刚才还担心你搞不定，没想到你连刘德的算盘都拨得清。”沈南风摸着袖中的小算盘，木质的纹理硌着手心，他想起马秀英递给他时的样子，耳尖微微发烫：“是马姑娘的算盘管用。”
营门口的灯笼已经亮了，马秀英站在台阶上，靛蓝襦裙的衣角被风掀起，她看见沈南风，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回来啦？”沈南风走过去，把小算盘还给她，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又赶紧缩回：“你的算盘，帮了大忙。”马秀英接过算盘，发现算珠上沾着稻谷的碎末，她抿嘴笑：“那是它的福气。”
郭子兴的大帐里，烛火晃着墙上的地图，郭子兴摸着胡须点头：“重八，这次干得好！刘德是濠州有名的铁公鸡，你能让他交粮，不简单。”沈南风坐在下首，手里捧着郭子兴递来的茶，茶水温温的，他想起穿越前喝的咖啡，突然有点恍惚——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看着郭子兴的脸，认真说：“元帅，我觉得以后征粮，可以让佃户一起见证，这样富绅不敢私藏。”
郭子兴眼睛一亮：“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他顿了顿，又说：“重八，你跟别的将士不一样——你有心眼，会琢磨事，以后跟着我，有你的好处。”
走出大帐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沈南风摸着口袋里的半块钛合金手表，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他望着营外的星星，想起沈雨桐，想起现代的故宫，想起修复台上的洪武青花瓷——但现在，他是朱重八，是朱元璋，是要在元末的战火里活下去的人。
马秀英还站在营门口，见他出来，递给他一个用棉布包着的东西：“我煮了姜茶，驱驱寒。”沈南风接过，温热的杯子烫着掌心，他喝了一口，姜味里带着甜味，像是穿越前妈妈煮的红糖姜茶。马秀英看着他喝，轻声说：“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很厉害。”
沈南风笑了，月光照在他脸上，左眉骨的浅疤泛着淡光：“是你教我的，要会算账，要会看细节。”马秀英的脸有点红，她转身要走，沈南风突然叫住她：“明天，我教你修衣服吧——用我以前学的方法，比现在的样式更合身。”马秀英站住，背对着他点头，靛蓝的襦裙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好。”
风里传来远处的犬吠，营里的士兵在唱着粗野的歌，沈南风握着姜茶杯，望着马秀英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乱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钛合金手表，又摸了摸袖中的小算盘，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像是现代与古代的对话，像是沈南风与朱元璋的融合。
第二天清晨，沈南风拿着剪刀和布料，站在马秀英的帐篷前——帐篷外的绳子上挂着洗干净的衣服，风一吹，布料飘起来，像是蝴蝶的翅膀。马秀英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昨天的小算盘，笑着说：“我把算珠擦干净了。”沈南风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又赶紧缩回：“今天教你做直筒裤，比现在的裤子更方便骑马。”
阳光穿过帐篷的缝隙，落在布料上，沈南风的剪刀在布料上划着，发出细碎的声音。马秀英凑过去看，眼睛里满是好奇：“这样剪，裤腿不会松吗？”沈南风解释：“这是立体剪裁，符合人体工学，骑马的时候不会磨腿。”马秀英听不懂“人体工学”，但她觉得沈南风的样子很好看——他皱着眉，专注地剪着布料，左眉骨的浅疤像是藏着故事。
帐篷外的徐达路过，笑着喊：“重八，你这是要当裁缝啊？”沈南风抬头，笑着扔过去一块碎布：“滚你的，再胡说我让马姑娘给你做条花裤子！”徐达笑着跑开，帐篷里传来马秀英的笑声，像一串银铃。
沈南风握着剪刀，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剑桥的图书馆里，读《明史》时看到的“马皇后善织”的记载——原来历史里的马秀英，是这样的；原来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傍晚的时候，马秀英穿着新做的直筒裤，骑着马在营外跑了一圈，回来时脸上带着汗，笑着对沈南风说：“真的很舒服！骑马的时候不磨腿了！”沈南风望着她发红的脸，突然心跳加速——他想起穿越前暗恋的师妹沈雨桐，但现在，眼前的马秀英更真实，更温暖，像是乱世里的一盏灯。
夜渐渐深了，沈南风坐在帐篷外的石头上，摸着口袋里的钛合金手表，屏幕已经黑了，但他还能想起穿越前的日子——实验室的灯光，修复台上的文物，沈雨桐的笑声。但现在，他身边有徐达，有马秀英，有一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突然觉得，就算永远回不去现代，也没关系了。
风里传来马秀英的声音：“重八，该休息了。”沈南风抬头，看见马秀英站在帐篷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月光照在她身上，像是裹了层银纱。他接过外套，套在身上，温暖的感觉裹住全身。马秀英转身要走，沈南风突然说：“明天，我带你去看我改良的投石机吧——比以前的更厉害。”马秀英笑着点头：“好。”
沈南风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左眉骨的浅疤，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钛合金手表，轻声说：“沈南风，你好；朱元璋，你好。”风里传来远处的鼓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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