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里的油灯光线暗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朱元璋翻了个身，褥子下的稻草硌得后背发疼。他盯着帐顶的破洞，那里漏进一缕月光，正好落在枕边的钛合金手表上——金属表面映出他的眼睛，里面还留着白天粮仓里那丝淡得几乎抓不住的霉味。
文物修复时，他最恨的就是“表里不一”：看起来完好的瓷瓶，瓶底可能藏着暗裂；表面光亮的铜器，内里早已锈蚀成粉。刘德的粮仓也是这样——堆得小山似的稻谷，摸起来干燥，可凑近了闻，总有股发潮的苦味，就像他之前修复过的洪武年间受潮的古籍。
他突然坐起来，摸黑抓起床边的木棍——那是徐达昨天用枣木削的，前端磨得尖尖的，说是“防狗”。帐外的风卷着寒意钻进来，朱元璋裹了裹粗布衫，掀帘出去。营门口的值夜士兵揉着眼睛打招呼：“朱头领，要去哪？”他含糊应了句“走走”，脚步却往刘家庄的方向拐。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徐达的虎啸枪枪尖擦着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重八，你半夜遛弯也不叫我？”徐达的大嗓门在夜里格外清楚，朱元璋回头，看见他披着件短甲，手里攥着个酒葫芦，“我就知道你睡不着——白天那粮仓的事，我总觉得心里发慌。”
朱元璋笑了笑，没说话——徐达的直觉比他想象中准。两人踩着月光往刘家庄走，路上的霜花沾在鞋上，发出“咯吱”的响。徐达灌了口酒，热辣辣的酒气喷出来：“你说刘德那老东西，白天装得跟孙子似的，会不会暗地里使绊子？”朱元璋摸着木棍的尖端，木质的纹理硌着手心：“白天的粮食有问题——受潮发芽的稻谷吃了会闹瘟疫，他把坏粮混在好粮里，想蒙混过关。”
刘家庄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门环上的铜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朱元璋绕到粮仓后面，那里有棵老槐树，树枝伸到粮仓顶上。他踩着徐达的肩膀爬上去，扒着粮仓的窗户往里看——里面黑糊糊的，却有一丝微弱的光，像是有人点了蜡烛。他敲了敲窗户，里面的光突然灭了，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在里面！”朱元璋小声说，徐达立刻蹲下，双手叠成台阶：“我托你进去。”朱元璋踩着他的手爬上窗户，翻进粮仓——里面的稻谷堆得比白天矮了一截，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嗤”地吹燃，火光映出墙角的暗门——那是块活动的木板，下面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火折子的光晃了晃，朱元璋听见暗门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搬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掀开木板往下走——台阶很陡，每一步都能感觉到潮湿的水汽，尽头是个地窖，里面堆着几大麻袋稻谷，袋子上绣着“刘”字，摸起来干燥得发烫，谷香纯正，没有一点霉味。
“果然藏在这里！”朱元璋攥紧火折子，转身要走，却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刘财的菜刀抵在他的喉咙上，身后传来刘德的冷笑：“朱头领，半夜闯我家粮仓，是想偷粮吗？”
徐达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重八！你没事吧？”刘德的手下立刻堵住楼梯口，刘财的菜刀压得更紧，朱元璋能感觉到刀刃的凉意：“刘员外，你私藏好粮，把坏粮分给百姓，就不怕郭子兴元帅砍你的头？”
刘德的脸在火光下扭曲：“你有证据吗？”朱元璋从怀里掏出白天的账册——那是马秀英熬了半宿抄的，上面记着刘德佃户交粮的数量和成色，“你家佃户交的是新粮，可你给军队的是发芽的坏粮，账册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又指了指地窖里的粮食，“这些好粮，就是铁证！”
刘德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朱头领，我错了！我只是想留着好粮卖钱，没想害百姓啊！”刘财的菜刀“当啷”掉在地上，朱元璋捡起菜刀，指着刘德：“把地窖里的粮食全部交出来分给百姓，坏粮立刻埋了——不然，我现在就去郭子兴元帅那里告你通敌！”
刘德连连点头：“我交！我交！”他转身喊手下，“去把地窖的粮食搬出来！”
等粮食搬完，天已经快亮了。朱元璋坐在粮仓门口的石头上，看着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徐达递给他一个烤红薯——是从刘德家厨房摸的，外皮焦黑，里面冒着热气，“热乎的，垫垫肚子。”朱元璋咬了一口，红薯的甜味在嘴里散开，想起昨天马秀英给的姜茶，心里暖暖的。
回营的路上，徐达拍着他的肩膀笑：“重八，你这脑子比我那枪尖还尖——要是我，肯定发现不了地窖。”朱元璋摸着口袋里的钛合金手表，金属的凉意已经被体温焐热：“不是我尖，是我见多了‘表面文章’——文物修复时，最忌只看釉色，不摸胎骨。”
营门口的灯笼还亮着，马秀英站在台阶上，靛蓝襦裙的衣角被风掀起，眼睛红红的，显然等了很久。看见朱元璋，她跑过来抓住他的手，指尖凉得像块玉：“你去哪了？我听说刘家庄有人夜闯粮仓，吓死我了！”朱元璋的手被她攥得发烫，想起刚才刘财的菜刀抵在喉咙的感觉，突然一阵后怕——要是再偏半分，他就见不到眼前这个眼睛亮晶晶的姑娘了。
“我去查刘德的粮仓了。”朱元璋轻声说，把手里的烤红薯塞进她手里，“给你留的，还热着。”马秀英咬了一口，眼泪“啪嗒”掉在红薯上：“以后不许再半夜出去了……要是有危险怎么办？”朱元璋伸手擦她的眼泪，指尖碰到她柔软的脸颊：“我有徐达跟着，还有这个。”他摸出钛合金手表晃了晃，“这是我家乡的护身符。”
马秀英接过手表，金属的凉意让她缩了缩手，却小心地把表带绕在手腕上：“那我帮你戴着——这样你就不会丢了。”朱元璋看着她手腕上的手表，银色的金属在晨光里闪着光，突然觉得心里有块地方软下来——前世他修复过无数文物，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一件东西如此重要。
郭子兴的大帐里，朱元璋把刘德的事说了一遍，郭子兴拍着桌子骂：“这个老东西，居然敢耍花招！”他转头对朱元璋说：“重八，我升你为千户，统领濠州粮队——以后粮务都归你管！”朱元璋赶紧拱手：“多谢元帅！但我有个请求——让马姑娘帮忙管账吧，她算得比我细。”郭子兴笑着点头：“行，就依你——那丫头的算盘，上次查刘德的账我见识过，比账房先生还精。”
走出大帐，阳光正好照在脸上，朱元璋看见马秀英站在桃树下，手里拿着那个小算盘，靛蓝襦裙上落了几片桃花。她看见朱元璋，眼睛立刻弯成月牙：“我听说了，你升千户了！”朱元璋走到她身边，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桃花：“以后，我们一起管粮队——你算帐，我查粮，好不好？”
马秀英的脸一下子红到耳尖，轻轻点头：“好。”风掀起她的裙角，吹过朱元璋左眉骨的浅疤，吹过她手腕上的钛合金手表——那是现代与古代的相遇，是沈南风与朱元璋的融合，是两个灵魂在乱世里的约定。
远处传来士兵的操练声，朱元璋望着营外的田野，地里的麦苗刚冒芽，在晨光里泛着嫩绿色。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账册，又摸了摸马秀英的手，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像春天的风，像未来的希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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