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的月亮总浸着股血锈味,像朱元璋前世修复过的洪武年间铁剑,剑脊上凝着没擦干净的血。他蹲在营墙根的阴影里,指尖蹭过地面潮湿的泥——刚才巡夜的小兵踩碎了半块瓦,青瓦的纹路带着西营的印记,那是郭天叙的地盘。后颈的伤口还在抽疼,是昨日帮徐达挡刀划的,此刻被风一吹,倒让他的神经像浸了凉水的丝弦,绷得愈发紧。
布帘掀开时带进来股皂角香,马秀英攥着件浆洗得发硬的棉甲,指尖还沾着账本上的淡墨:“方才清点粮仓,王二说西营调了二十坛杏花酿,说是给少帅庆生辰——可昨日我给郭夫人送药,她还说少帅犯了胃疾,忌辛辣。”她声音压得低,耳后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像极了朱元璋前世见过的那只洪武窑朱砂痣梅瓶,瓶身裂了道细缝,却偏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朱元璋接过棉甲,指腹蹭过衣襟上的针脚——是马秀英新缝的,比营里缝衣匠的手法紧实,针脚顺着现代西装的剪裁走,刚好贴住腰侧的旧伤。他摸出怀里的半块钛合金手表,表盘上的荧光只剩豆粒大,照得掌心发蓝:“二十坛酒,坛口封泥是今早的新泥,泥里混了艾草灰——郭天叙的人怕酒气散了引人生疑,可艾草灰是西营伙房独有的。他急了,郭帅今早第三次呕血,郎中说肺痨已经烂到肋下,熬不过中秋。”
帐外传来靴底擦过地面的沉响,徐达的嗓门像撞在青铜钟上:“朱哥!西营马棚少了八匹黑鬃马,都是能跑夜路的!”他手里攥着根断绳,绳结打了个歪歪扭扭的“8”字——那是朱元璋教他的现代登山结,可郭天叙的亲兵总学不会,每次都多绕半圈。徐达的左手食指缺了一节,是早年务农时被犁头削的,此刻攥着绳子,指节泛着青白。
朱元璋把棉甲往身上套,金属扣环撞出清脆的响:“徐达,带二十个兄弟去后营,把投石机上的铜铃都解下来,挂在营门口的老槐树上——风一吹就响,跟上次濠州解围时一样。马姑娘,你去伙房说一声,把熬好的姜枣汤都端到前营,等下打起来,伤员喝口热的能扛疼。”他指尖敲了敲桌案上的地图——那是用现代比例画的,标注着营区的水井、马棚、粮仓,墨线是马秀英帮着描的,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徐达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吧朱哥,上次那铃铛把元军吓得尿了裤子,这次郭天叙的人也得栽!”他转身要走,朱元璋又叫住他:“带两块我做的铁皮盾,郭天叙的亲兵用长枪,盾能挡。”徐达应了一声,靴底碾过地面的碎石,声音像滚过的雷。
马秀英帮朱元璋理了理领口,指尖碰到他脖子上的疤——那是穿越时撞在石头上留下的,跟她左眉的浅疤倒像一对。她轻声问:“你早料到他会来?”朱元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去:“郭天叙怕我抢他的继承权,可他忘了,我不是以前的朱重八——我见过更狠的,比如博物馆里那些被火烧毁的文物,比如时光机器爆炸时的火光。”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青花瓷片——是穿越时从怀里掉出来的,应该是前世修复的洪武瓷:“这是我跟现代唯一的联系,可现在,我更想守住眼前的人。”
更鼓敲到三更时,东门传来马嘶声。朱元璋趴在营墙后,看见郭天叙的银甲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手里的弯刀是西域进贡的,刀鞘上嵌着三颗红宝石——上回朱元璋帮郭子兴清点贡品时见过,当时郭天叙还说“这刀该砍朱重八的脑袋”。郭天叙的亲兵举着火把,照得脸膛发红,他们腰间的酒坛晃了晃,发出金属碰撞的声——是刀身撞在坛壁上。
朱元璋吹了声口哨。老槐树上的铜铃突然炸响,风卷着铃声窜进营区,像无数只蜂鸟扑棱着翅膀。郭天叙的亲兵瞬间乱了,有人勒马太急,摔在地上,马靴踩碎了自己的刀。徐达的箭雨跟着落下来,箭头裹着松油,点燃了郭天叙带来的酒坛——“轰”的一声,火焰窜起三丈高,把夜空染成血红色。
郭天叙骂了句粗话,拨转马头要跑。朱元璋从营墙上跳下去,手里攥着根裹了铁皮的木棍——是他用现代钢管原理做的,比普通木棍沉三倍,砸在马腿上“咔”的一声。马受惊跃起,郭天叙摔在地上,抬头看见朱元璋的脸,眼神里全是惧意:“你、你早有准备?”
朱元璋蹲下来,指尖戳了戳他的银甲,铁皮凉得刺骨:“你账本上的亏空,是马姑娘用复式记账法查出来的——你把粮食卖给元军,账本上多记了三笔‘赈灾粮’;你亲兵的鞋印,是徐达数的——西营的鞋掌用的是生铁,比我们的重二两,踩在泥里陷得更深;连你藏在酒坛里的刀,都是伙房的老王闻出来的——他以前是酿酒的,能闻出酒里混了铁腥味。”他把半块钛合金手表举到郭天叙眼前,荧光映得郭天叙的脸发白:“知道这是什么吗?是未来的东西。郭天叙,你赢不了我,因为我见过未来。”
郭天叙被绑起来的时候,还在喊:“我爹是郭子兴!你们敢动我?”朱元璋站在营门口,看着徐达把郭天叙的亲兵押下去,马秀英端着姜枣汤走过来,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烫吗?”朱元璋接过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前世在南京明故宫修复文物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月亮,照在青花瓷上,泛着幽蓝的光。他摸了摸怀里的青花瓷片,突然笑了:“不烫,像以前在博物馆加班时,你给我泡的枸杞茶。”
马秀英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他身上。风里传来铜铃的声音,还有远处的狗叫,朱元璋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陌生了——他是沈南风,也是朱元璋;是文物修复师,也是义军将领;是要诛灭元朝的人,也是要和马秀英一起活下去的人。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朱元璋望着营外的道路。那条路通向定远,通向滁州,通向更远的应天。他攥紧马秀英的手,指尖传来她的温度:“明天,我们带二十四骑去定远。”马秀英点点头,风吹起她的裙角,靛蓝色的布料像一片云。朱元璋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躲在营墙角的朱重八,也不再是那个迷茫的沈南风——他是朱元璋,是要开创一个新时代的人,带着现代的智慧,带着古代的坚韧,带着马秀英的信任,一步步走下去。
营墙上的铜铃还在响,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朱元璋摸了摸怀里的钛合金手表,又摸了摸马秀英的手,突然觉得,未来不再遥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