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的雾气裹着松脂味涌进鼻腔时，朱元璋正握着缰绳的手突然顿住。马背上的马秀英觉察到他的僵硬，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这是两人在濠州营里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有情况”。他微微侧头，下巴蹭过她发顶的银簪，压低声音：“徐达，带五个兄弟换我的青布衫，骑黑马往东走。”
徐达的反应比军中的号炮还快，伸手拽过旁边士兵的青布衫往身上套，边系腰带边骂：“狗日的郭天叙，阴魂不散！”朱元璋的青布衫是马秀英前几日刚缝的，领口绣着朵小莲花——那是她偷偷绣的，说“沾点福气”，此刻被徐达胡乱揉成一团塞在怀里，倒像块揉皱的荷叶。
三声布谷鸟叫划破雾层时，周通的刀已经劈到了朱元璋马前。这小子是郭天叙的贴身护卫，去年在濠州营里，朱元璋还见过他替郭天叙倒夜壶。此刻他红着眼眶，刀刃上凝着松脂凝成的琥珀色，喊得嗓子都哑了：“朱重八！少帅说了，要拿你的人头祭他的箭疤！”
朱元璋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镔铁刀——那是郭子兴赐的，刀身刻着“诛元”二字。他手腕一转，刀光劈向周通的手腕，同时抬脚踹向马腹，黑马吃痛跃起，踩碎了周通脚边的枯枝。“徐达！”他大喝一声，徐达立刻带着五个穿青布衫的士兵冲向东边的小路，黑马的蹄声撞得雾气直抖。
周通果然上当，骂了句“追！”便带着大半死士扑了过去。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像饿狼似的扑过来，常遇春的虎头湛金枪率先刺出，枪尖挑穿一个死士的肩膀，血珠溅在松针上，像撒了把红珠子。马秀英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对着冲过来的死士撒出一团白色粉末——那是她用曼陀罗花和石灰磨的迷药，上个月在濠州营里，她还用这个救过被蛇咬的士兵。
“走！”朱元璋拽住马秀英的手，往松林深处跑。他记得三天前勘察地形时，在松树下发现了块带青苔的石灰岩——这种石头通常出现在溶洞附近，而溶洞的入口往往藏在荆棘丛后。果然，拨开一丛野蔷薇，黑黢黢的洞口像只半睁的眼睛，里面传来潮湿的风。
马秀英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松枝。松枝的火光摇摇晃晃，照亮了洞壁上的石钟乳，像倒挂的冰棱。李善长跟在后面，摸着洞壁的青苔说：“主公果然心细，连这种地方都能找到。”朱元璋没回头，声音裹在雾气里：“郭天叙的算盘，我早算到了——他怕我到定远招兵买马，所以派死士在黑松林埋伏。”
洞的另一端连着片芦苇荡，晚风把芦苇吹得沙沙响。徐达的笑声先飘过来：“周通那孙子追了二十里，发现穿青布衫的是我，气得用刀砍了棵松树！”朱元璋翻身下马，接过马秀英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说：“等我们在定远站稳脚跟，郭天叙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月光从芦苇梢漏下来，洒在马秀英的靛蓝襦裙上。她蹲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朱元璋靴上的泥，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刚才你踹周通的时候，样子倒像在濠州营里修净水装置的样子——明明慌得很，偏要装镇定。”朱元璋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我什么时候慌过？”徐达在旁边咳嗽一声，举着手里的地图说：“主公，定远的乡绅在悦来客栈等了半个时辰，再不去要赶不上晚膳了。”
朱元璋笑着站起来，翻身上马。黑马的嘶鸣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鹭，翅膀扫过他的青布衫。徐达凑到常遇春身边，小声说：“你说主公刚才的话，是说给郭天叙听的，还是说给咱们听的？”常遇春挠了挠头：“管他呢，跟着主公，有肉吃就行。”
定远县城的城门楼子在月光下越来越近，朱元璋勒住马，摸了摸怀里的半块钛合金手表——那是他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表盘上的指针早停在2034年的某个时刻，但他知道，此刻的时间正往他想要的方向走。马秀英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他转头，看见她眼里的信任，像颗不会灭的星子。
城楼上的守夜人挑着灯笼探出头，照见朱元璋的脸——左眉骨的浅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眼睛里燃着团火，像要把整个元末的黑夜都烧穿。他挥鞭催马，黑马的蹄声撞在城门上，惊起了墙根下的野猫。马秀英的笑声飘在风里，混着松脂味，像浸了蜜的桂花糕。
悦来客栈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掌柜的穿着青布衫站在门口，看见朱元璋立刻躬身：“朱公子，里边请——赵乡绅们备了温好的米酒。”朱元璋下马，把缰绳递给小二，转身对马秀英说：“走，咱们去会会这些乡绅——定远的根基，就从这杯米酒开始。”
门帘掀开时，暖香扑面而来。朱元璋抬头，看见大堂里坐着几个穿绸缎的中年人，桌上摆着一盘盘酱牛肉和腌黄瓜。赵乡绅站起来，拱手笑道：“早就听说朱公子在濠州救了满营士兵，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朱元璋回礼，目光扫过桌上的酒杯——青瓷杯里的米酒泛着琥珀色，像他穿越前喝过的桂花酿。
他端起酒杯，对着众人说：“某朱元璋，今日来定远，不为别的，就为给乡亲们找条活路——元军的税，咱们不交；地主的租，咱们减；谁愿跟着我，有饭吃，有衣穿。”话音未落，赵乡绅率先拍桌：“朱公子说得好！我赵家愿出五十石粮食，二十匹布！”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堂里的声音像煮沸的粥。
马秀英坐在朱元璋身边，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嘴角浮起笑。她摸了摸怀里的《女诫》——里面夹着张纸条，是朱元璋早上写的“定远招工计划”，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十人一组，分工协作”，像极了他穿越前做的文物修复项目表。
窗外的月亮爬上了中天，朱元璋端着酒杯，看向窗外的黑松林方向。他知道，郭天叙的追杀还没结束，但此刻的他，已经不是濠州营里那个任人宰割的朱重八了。他有了徐达、常遇春这样的兄弟，有了马秀英这样的伴侣，有了定远的乡绅支持——他的刀，已经够利；他的盾，已经够厚。
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是马秀英。她递来一块桂花糕，小声说：“吃点，垫垫肚子。”朱元璋接过，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桂花香裹着松脂味，像把整个元末的春天都吃进了嘴里。他抬头，看见她眼里的星星，突然想起穿越前在故宫修复室里，师妹沈雨桐递给他的咖啡——那是苦的，而此刻的桂花糕，是甜的，像未来的日子。
大堂里的笑声越来越响，朱元璋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说：“干！”酒杯碰撞的声音，像战鼓，像春雷，像他心里燃烧的那团火。窗外的黑松林里，风还在吹，但此刻的他，已经不怕了——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有一群人，跟着他，往前跑，往亮处跑，往那个没有元军、没有饥荒、没有背叛的世界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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