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的议事厅里,烛火将墙上映得一片橙红。朱元璋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案头的狼毫笔——笔杆缠着马秀英刚织的青丝线,笔尖还凝着半滴未干的墨。底下坐着七八个军头,最左首的张彪攥着刀柄,指节泛白,喉结动了动,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朱将军,您要把百户营拆成十人队,这是要乱我义军的根基!”
朱元璋抬眼,目光扫过满座人——徐达挺直脊背按着火枪,李善长垂眸捻着胡须,常遇春刚坐定,肩头还沾着校场的草屑。他把笔轻轻放下,指节敲了敲桌沿:“张将军,根基是打胜仗的本事,不是刻在木牌上的‘百户’二字。徐兄弟,带新队进来。”
徐达应声而出,不多时,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十个士兵鱼贯而入,青布军装浆洗得笔挺,腰间短刀的刀鞘磨得发亮,每一步都踩在同一拍上。张彪眯起眼,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旧伤——他带了十年兵,从没见过这么齐整的队列。朱元璋忽然喝了声“变阵”,十人立刻分成前后两组,前排半蹲举盾,后排端枪斜指,动作快得像一块移动的铁板。
“这能扛住元军的骑兵?”张彪的质疑里带着些松动。李善长这时翻开账册,象牙笏板指着一行红圈数字:“张将军,上月您的千户营日均耗粮三百二十石,这十人队百人才耗一百八十石——不是克扣,是队列齐了,不用来回跑着找长官,节省了体力。”他把账册推过去,泛黄纸页上的数字刺得人眼疼。
常遇春拍着桌子站起来,腿上的箭伤还裹着马秀英给的金疮药:“张叔,昨天我带五十个十人队夜袭元军前哨,砍了二十颗脑袋,没折一个人!换以前的千户营,至少要丢十个兄弟!”他掀开衣角,结痂的伤口泛着淡粉,张彪盯着那道疤,喉咙动了动。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张彪面前,手掌按在他肩膀上——张彪比他高半个头,此刻却不自觉弯了腰。“张将军,我知道你跟郭帅五年,讲的是‘忠’字。可咱们现在要打滁州、定远、应天,得用活的法子。”他掏出张炭笔画的编制图,铺在案上,“你看,以后不管老兵新兵,砍一颗元军脑袋升队长,带队打胜仗升营正——这比熬资历当千户,实在多了吧?”
张彪盯着图纸上的晋升路线,突然把刀柄往地上一戳:“我张彪服能打胜仗的汉子!这法子能多砍元军脑袋,我听您的!”满座军头纷纷应和,连最拧的王二都摸着头笑:“早说有这好处,我刚才就不较劲了。”
门被推开时,桂香裹着风涌进来。马秀英端着青瓷托盘站在门口,靛蓝襦裙沾着墨点——刚写完礼贤馆的告示。她把茶盏放在朱元璋案头,目光扫过满座笑脸:“张将军刚才说要比剑,我让厨房煮了姜茶,比完了驱驱寒。”
徐达勾住张彪的肩膀:“张哥,我早想试你那套‘猛虎下山’,今天刚好练练新招数!”两人到校场时,月光把地照得发白。张彪大刀劈下来,徐达侧身后仰,枪杆贴着刀身划过去,“当”的一声震得张彪手腕发麻——这是朱元璋教的“卸力术”,说是现代格斗里的“借力打力”。徐达趁机用枪尖挑开他的护腕,枪杆轻轻碰在他胸口:“张哥,承让。”
周围士兵哄然叫好,常遇春吹着口哨拍巴掌:“张叔,你这刀慢了!”张彪抹了把汗,把刀往地上一插,冲徐达抱拳道:“徐兄弟,你这招数邪门,是朱将军教的?”徐达笑着点头,目光望向台阶上的朱元璋——他正和马秀英说着什么,月光落在左眉的疤上,像道淡银色的线。
夜半的风裹着露水凉。朱元璋和马秀英沿着围墙走,脚下青石板缝里冒出几株狗尾巴草。马秀英摸出帕子擦他额角的汗:“刚才张将军的刀劈过来时,我都替你捏把汗。”朱元璋抓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的银镯子——那是用缴获的银锭打的,内侧刻着极小的“朱”字:“有徐达在,我放心。明天礼贤馆要贴告示,你帮我写清楚——儒、工、商,只要有本事,都能来。”
马秀英从袖中掏出张纸,柳体字写得端端正正:“凡怀才之士,无论出身,皆可入馆共议天下事。”她抬头时,眼睛里映着月亮:“李善长说要找算术先生算粮草,我明天去书院找老夫子问问。”朱元璋摸着怀里的钛合金手表,轻声道:“慢慢来,咱们的摊子,得扎稳根。”
校场的火把突然亮起来,徐达的喊声顺着风飘过来:“朱将军!常兄弟要教我‘闪电战术’,您来看看!”朱元璋应了一声,拉着马秀英往校场走,影子被火把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棵扎根的树。远处山岗上,夜鹰扑棱着翅膀飞起,朱元璋抬头望着星空,突然想起沈雨桐——那个总啃指甲的师妹,不知道她在现代实验室里,有没有收到他的“平安信”。
校场的喊杀声更响了。朱元璋松开马秀英的手,捡起地上的长枪,朝着徐达的方向跑去。月光落在枪尖上,泛着冷光,像颗不肯熄灭的星。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怀里的手表硌着胸口,却让他觉得踏实——这是他和现代唯一的联系,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勇气。
常遇春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朱将军!看我这招‘百步穿杨’!”朱元璋笑着应了,长枪刺向空中,挑落一片飘落的桂花瓣。远处的城墙下,礼贤馆的告示刚贴上去,柳体字在月光下泛着暖光,像在等某个怀揣本事的人,推开那扇漆红的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