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测成绩红榜刚贴出来半小时，公告栏前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江驰挤在人群外围，踮着脚扫了一眼——林砚秋的名字依旧钉在榜首，红色的粉笔字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而他自己的名字，在榜单末尾倒数第五的位置，像颗扎眼的黑痣。
“哟，江驰，又吊车尾啊？”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江驰转过头，看到张昊那张欠揍的脸，旁边还跟着两个平时总爱起哄的男生。
张昊是班里的中等生，仗着家里有点钱，总爱跟在江驰后面找存在感，此刻正抱着胳膊，一脸嘲讽：“也是，你妈那病天天耗着钱，哪有心思念书？听说昨天又去医院了？医药费够吗？要不要哥给你捐点？”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驰的心脏。母亲的病是他最敏感的逆鳞，平时连亲戚都很少提起，张昊竟然敢当众拿这个说事。江驰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攥着拳头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你他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眼神凶狠得能吃人。
张昊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却仗着人多，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全班谁不知道你家情况？你妈躺在医院……”
“张昊。”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像冰棱敲在玻璃上，瞬间浇灭了周遭的喧嚣。江驰愣了一下，看到林砚秋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手里还捏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砚秋的目光落在张昊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你上周模拟考的选择题，第三、五、七题，答案和隔壁班李然的一模一样。巧合吗？”
张昊的脸“唰”地白了。那次考试他确实抄了李然的答案，趁着监考老师转身的瞬间，用手机拍了照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会被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林砚秋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张昊强装镇定，声音却发虚，“林砚秋你别血口喷人！我跟李然是好朋友，答案相似很正常！”
“是吗？”林砚秋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道数学题，“那你们连错误选项都选得一样？第三题的干扰项明明漏洞百出，你们却不约而同地选了C。”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声音清晰地传开，“考场监控应该还在，调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张昊的眼神变得异样。有人掏出手机，似乎在翻找上次考试的座位表；有人戳着张昊的后背，问他是不是真的抄了。张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冒出冷汗，嗫嚅着说不出话，最后狠狠瞪了林砚秋一眼，拨开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公告栏前只剩下林砚秋和江驰。风卷起地上的粉笔灰，迷了江驰的眼。他看着林砚秋，对方已经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试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江驰知道，林砚秋是在帮他。用一种最不动声色，却最有效的方式。
“谢了。”最终，江驰瓮声瓮气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要走。他不习惯欠别人人情，尤其是林砚秋的。
“等等。”林砚秋叫住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盒，递了过来。“上次巷子里，你手擦破了。”他的声音很轻，“这个是消炎的，别感染了。”
江驰的目光落在药盒上，才想起那天揍混混时，手背被墙角的碎玻璃划了道口子。当时光顾着赶人，没觉得疼，后来忙着送林砚秋回家，竟忘了这回事。此刻被提醒，手背才隐隐传来刺痛。他看着林砚秋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和自己那双布满薄茧、还沾着点墨水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江驰别过脸，语气生硬，“我没那么金贵。”他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弄脏林砚秋递过来的东西。
林砚秋没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固执：“感染了更麻烦，还要去医院，耽误你给阿姨送晚饭。”
江驰的心跳漏了一拍。林砚秋怎么知道他每天要给母亲送晚饭？他猛地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江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抢过药盒塞进裤兜，转身快步离开，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林砚秋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走出校门很远，江驰才放慢脚步，摸出裤兜里的药盒。包装很简单，是最常见的牌子，上面印着“适用各种皮肤擦伤”的字样。他捏着药盒，指尖传来塑料包装的凉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焐着，暖烘烘的。
他想起林砚秋站在公告栏前，用那样平静的语气戳穿张昊的样子。明明可以事不关己，却偏偏要蹚这浑水，像只竖起尖刺的猫，看似冷漠，却在暗处悄悄护着什么。江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心里乱糟糟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林砚秋是活在温室里的娇花。成绩好，性格冷，被亲戚捧在手心里，根本不懂什么叫生活的苦。可刚才，林砚秋提起他母亲时，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或嘲讽，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早已了然的平静。
江驰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林砚秋站在公交站台下，把伞往他这边倾斜的样子。那时雨丝落在对方的肩膀上，洇出深色的水痕，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专注地看着远处的街灯。
或许，这朵看起来冷漠的娇花，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口。就像他自己，用打架和暴躁筑起的墙，挡得住别人的窥探，却挡不住深夜里翻涌的孤独。
江驰握紧了手里的药盒，转身往医院的方向走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裤兜里的药盒，像是揣着一颗小小的、温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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