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社区生鲜APP的老年用户数据，比苏沐清想象中更棘手。
周明宇把加密文件发来时，她正在王强的奶茶店帮忙贴新的黑板字——今天的主题是“你见过最离谱的情侣吵架理由”，底下已经堆了二十多张写满吐槽的便利贴，都是来买奶茶的学生留下的。
回到出租屋，苏沐清点开数据报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折线看得人眼晕：老年用户日均活跃度不足5%，投诉集中在“字太小”“步骤太多”“找不到退款按钮”，甚至有位72岁的用户留言：“我儿子给我买的手机，打开你们这APP，跟看天书似的。”
她翻到用户画像页，发现注册的老年用户里，60-70岁占了78%，大多住在老小区，平时习惯去菜市场买菜，用智能手机仅限于打电话、看天气预报。
“不是他们学不会，是没人教他们怎么用。”苏沐清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突然想起楼下的张奶奶。张奶奶今年68岁，每次取快递都要喊她帮忙看取件码，说“那些字比蚂蚁还小”。
第二天一早，苏沐清没去奶茶店，拎着个帆布包就往附近的公园跑。七点多的公园正是热闹的时候，大爷们在打太极，大妈们围着石桌聊天，石凳上还摆着刚买的新鲜蔬菜。
她找了个树荫，把帆布包里的折叠小桌支起来，摆上打印好的问卷和几盒薄荷糖：“叔叔阿姨，麻烦帮个忙填个问卷呗，填完送薄荷糖，清凉败火的。”
大妈们眼睛一亮，围了过来。一个穿碎花衬衫的阿姨拿起问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姑娘，这字太小了，看不清楚啊。”
“我念给您听。”苏沐清赶紧接过问卷，“第一个问题，您平时用智能手机买过菜吗？”
“没有没有，”阿姨摆着手，“菜市场能挑能选，还能讲价，手机上买的看不见摸不着，不放心。”
旁边的大爷接话：“我儿子给我弄过那个啥APP，说点几下就能送上门，结果我点了半天，钱扣了，菜三天才到，都烂了！”
苏沐清边听边记，发现大爷大妈们的顾虑出奇地一致：怕操作复杂、怕钱扣错、怕东西不好、怕没人管售后。
聊到九点多，薄荷糖送出去大半，问卷填了厚厚一沓。一个拎着鸟笼的大爷突然说：“姑娘，你要是真想弄这个，不如跟我们学学怎么逛菜市场。你看啊，我们买菜先看新鲜不新鲜，再问价，合适了就称，称完给钱，全程不超过五分钟，你那APP要是能做到这么简单，我们就用。”
苏沐清心里猛地一亮。
她跟着大爷去了附近的菜市场，看着他怎么在水产摊前挑活鱼，怎么跟摊主“抹零头”，怎么把买好的菜分门别类装进布袋子。整个过程确实不超过五分钟，流畅得像一套固定程序。
“您看，”大爷指着水产摊的电子秤，“这秤上的字大吧？多少钱一斤，多少重，清清楚楚。你们那APP要是也这样，我们就不怕看不清了。”
回到家，苏沐清把问卷摊在桌上，用红笔圈出高频词：“字大”“简单”“能退”“有人问”。她打开星芒APP，对着屏幕画修改草图：把首页改成大图标，就像菜市场的摊位牌，“新鲜蔬菜”“肉蛋禽”“水产”三个大字占满屏幕；点进去后，每个商品旁边都加个“视频看货”按钮，让超市理货员实时拍视频展示新鲜度；付款页面只留“微信支付”“支付宝”两个大按钮，底下用红底白字标着“支付后可随时退款”；最后加个“语音呼叫”功能，一点就接通客服，客服得会说方言。
改到半夜，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给周明宇发消息：“你们APP的客服，会说本地话吗？”
周明宇秒回：“大部分是普通话，怎么了？”
“得加几个会说方言的客服，”苏沐清打字，“尤其是老年人常说的俚语，比如‘这菜不水灵’‘称头够不够’，客服得能听懂，还得会接话。”
周明宇那边沉默了会儿，回了句：“陆总让我跟你说，按你说的做，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开口。”
苏沐清看着屏幕笑了。她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路灯还亮着，远处的写字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有光。她想起白天在公园，那个穿碎花衬衫的阿姨说：“我们不是不想学新东西，就是怕没人耐心教。”
或许，所谓的“老年用户难题”，根本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没人愿意蹲下来，用他们的视角看看这个世界。
第二天，苏沐清带着修改方案去了星芒大厦。会议室里，陆则和几个技术人员正等着她。她没直接讲方案，而是先放了段录音——是昨天在公园录的，大爷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夹杂着爽朗的笑声。
录音放完，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苏沐清把草图推到桌上：“他们要的不是‘适老化改造’，是‘像逛菜市场一样简单’。字要大得像电子秤，步骤要少得像挑菜，售后要快得像摊主退钱。”
她指着“视频看货”的草图：“让超市理货员每天早上拍视频，就说‘阿姨您看，这黄瓜刚从地里摘的，带刺呢’，比任何文案都管用。”
技术主管皱起眉：“加语音呼叫和方言客服，成本会增加不少……”
“但能留住用户。”苏沐清打断他，“星芒的社区店就在老小区附近，这些老人本来就是你们的潜在客户，只要他们用顺了APP，不光买菜，还可能买米买油，甚至推荐给邻居，这账划算。”
陆则突然开口：“多久能上线？”
“最快两周。”苏沐清说，“但上线后，我要去社区做培训，带着大爷大妈手把手教，得让他们觉得‘这玩意儿真不难’。”
陆则点头：“可以。周明宇，协调技术部和客服部，全力配合苏小姐。”
走出星芒大厦时，苏沐清接到王强的电话，声音里透着兴奋：“清子，你快来看！电视台的人来采访了！说我们这奶茶店是‘最懂大学生的宝藏小店’！”
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风里带着夏末的热意。手机备忘录里，“野路子计划”的第三行被写上了：教会一百个老人用生鲜APP。
笔尖划过纸面时，她突然觉得，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好像正在慢慢织成一张网，而她站在网的中心，每走一步，都踩在自己铺的路上。
这感觉，比任何转正通知都让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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