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之夜”终于来临。
天色未亮，顶层公寓里已是一片沉寂的忙碌。行李箱整齐地立在玄关，佣人低眉顺眼地进行着最后的检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弦。
沈清歌穿着那件缝着母亲素戒的旧外套，里面是凌夜为他准备的、适合长途飞行的舒适衣物。他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垂着眼，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看起来温顺而驯服，仿佛一只即将跟随主人远行的、被精心打扮过的宠物。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外表下，每一根神经都如同上紧的发条，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计算着分秒。
凌夜从卧室出来，他已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旅行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场迫人。他的目光扫过玄关的行李，最终落在沈清歌身上，深邃的眼眸在他那件略显陈旧的外套上停留了一瞬，但什么也没说。
“走吧。”凌夜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不容置疑。
顾宸早已等在楼下，连同另外两名神情冷肃的保镖。一行人沉默地坐进车里，车子平稳地驶向机场。晨光熹微，城市还在沉睡，街道空旷。沈清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感觉自己正驶向一个未知的、决定命运的岔路口。
机场国际出发大厅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凌夜的出现，即便在这样的人群中，也轻易吸引了周遭的视线。他旁若无人地揽着沈清歌的肩，走向贵宾通道。顾宸和保镖紧随其后，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沈清歌与外界彻底隔绝。
安检，通关，一切都有专人引导，顺畅得令人窒息。沈清歌配合着所有程序，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提线木偶。他能感觉到凌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通过安检后，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凌夜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越洋电话绊住，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去接听。顾宸站在几步之外，目光依旧锁定着沈清歌，但注意力似乎也被凌夜那边略显凝重的谈话内容分散了些许。
就是现在！
沈清歌的心脏猛地收缩。计划中的时机，稍纵即逝！
他轻轻拉了拉凌夜的衣袖，在他转头看过来时，指了指不远处的洗手间方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长途旅行前正常的生理需求表情，声音细微：“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凌夜正听着电话，眉头微蹙，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洗手间，距离很近。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稍等”，然后对沈清歌点了点头，同时对顾宸使了个眼色。
顾宸会意，立刻跟了上来。
沈清歌的心沉了沉，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他低着头，快步走向洗手间。顾宸果然跟到门口，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
洗手间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人。沈清歌走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大口喘息了几下，强迫自己迅速冷静。
时间不多！
他快速脱下那件旧外套，从内衬夹层里取出那个小小的维生素药瓶，倒出两粒“维生素”——正是那瓶镇定剂。他将药片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将外套重新穿好。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合理的混乱，引开顾宸的注意力，哪怕只有几十秒。
他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和额头，弄湿了前额的头发和部分衣领。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隔间门，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脸色刻意憋得有些发白，一手还捂着肚子，做出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顾宸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眉头紧皱：“沈先生，您怎么了？”
“不……不太舒服……”沈清歌的声音带着虚弱的颤抖，身体微微晃动，似乎随时会倒下，“可能……可能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对……”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踉跄地朝着与登机口相反的方向，一个摆放着自动贩卖机和少量座椅的休息角落挪动。
顾宸脸色微变，立刻上前扶住他：“我送您去医务室！”
“不……不用……”沈清歌借着他搀扶的力道，身体更加软绵绵地靠向他，另一只握着药片的手，极其隐蔽地、迅速地将那两粒药片塞进了顾宸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如同错觉。“我……我坐一下，喝点水就好……麻烦你……帮我买瓶水……”他指着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气息微弱。
顾宸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脸色苍白、状态极差的沈清歌，又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贩卖机，权衡了一秒。沈清歌看起来确实很不舒服，但这里毕竟是机场，众目睽睽，而且只是去买瓶水，距离很近。
“您坐好，不要动。”顾宸将他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严肃，目光依旧紧紧盯着他。
沈清歌虚弱地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宸快步走向贩卖机，目光却仍不时扫向沈清歌的方向。
就是现在！
在顾宸转身投币、注意力被贩卖机短暂吸引的瞬间，沈清歌猛地睁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冰冷的锐光！
他像一道脱离了弓弦的箭，倏然从椅子上弹起，没有半分犹豫，朝着与登机口完全相反、通往普通出发大厅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狂奔而去！
外套的衣角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
“沈先生！”
顾宸的厉喝声自身后传来，带着震惊和愤怒。
但沈清歌没有回头。他撞开一个又一个错愕的行人，像一尾拼死也要游回大海的鱼，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象征着混乱与可能的自由之地。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是自己粗重的喘息，是心脏撞击胸腔的巨响，还有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顾宸急促的追喊和通过对讲机呼叫支援的声音。
他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藏于鞘中的利刃，终于在这一刻，悍然出鞘！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斩向那禁锢了他太久的、华丽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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