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戛然而止,余音绕梁。
杜雪趴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缩成一团,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的呜咽。
眼泪第一次为他而流。
可他已经看不到了。
从那天起,杜雪疯了一样地收集关于汤姆的一切。
她买下他所有唱片的典藏版,一遍又一遍地听。
她想从他的音乐里,找到一丝一毫关于自己的痕迹。
可她只找到了痛苦,挣扎,和重生后的决绝。
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她的位置。
她开始尝试联系他。
她打给他的唱片公司,接线员礼貌而冰冷:“对不起,女士,汤姆大师的私人行程我们无权透露。”
她去他下榻过的所有顶级酒店,想用重金买下他的入住信息。
酒店经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我们必须保护客人的隐私。”
她想去看他的演唱会,却发现全球所有场次的门票,在开售一秒内就会被抢购一空。
黄牛票的价格,是她那栋别墅都换不来的天价。
她第一次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就像当年,他趴在她的门外,而她,连一丝怜悯都懒得施舍。
报应,这大概就是报应。
纽约,卡内基音乐厅后台。
我刚结束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交响乐指挥。
林安递给我一瓶依云矿泉水。
“状态不错,最后那个华彩,处理得简直是神来之笔。”
我用爪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第二小提琴,情绪还是差了点。”我淡淡地说。
“你对他们太苛刻了。”林安笑了笑,她是我见过最懂分寸的女人,“对了,外面有人找你。”
“不见。”
“她说她叫杜雪。”林安观察着我的表情,“从你的故乡来,她说……她认识以前的你。”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
只有一下。
然后我继续喝水,仿佛那个名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音节。
“以前的汤姆,已经死在一条巷子里了。”
我说完,将瓶子放在桌上,转身走向休息室。
林安看着我的背影,那条微微跛着的后腿,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一个深一个浅的印子。
她叹了口气,走出去,对等在走廊尽头的那个身影摇了摇头。
杜雪花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买通了一个清洁工,才混进了这里。
她穿得体面,雪白的毛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眼神里的憔悴和卑微,却怎么也藏不住。
看到林安摇头,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颤声问。
林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杜小姐,你错了。”
“生气,是还在乎的表现。”
“而他,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在他的世界里,你甚至连一个音符都算不上。”
林安的话,比任何拒绝都更残忍。
杜雪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就在这时,我推开了休息室的门,不得不去参加一个必要的晚宴。
我看到了她。
她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
她的蓝色眼睛里,瞬间涌上了狂喜、悔恨、痛苦、哀求……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喊出了那个她以为能唤醒一切的名字。
“汤姆!”
声音尖锐,带着哭腔。
我脚步没停。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我只是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就像经过路边微不足道的野草。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昂贵的香水味。
曾经让我迷恋。
如今,只让我觉得刺鼻。
我的保镖上前一步,礼貌地拦住了想扑上来的她。
“女士,请您自重。”
我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身后,是她歇斯底里的哭喊。
“汤姆!你看看我!求你,你看看我!”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
一瞬都没有。
林安跟在我身边,轻声问:“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看她。
而是看她身后那面墙上,音乐厅挂着的具有百年历史的黑白照片。
那些曾经站在这里,受万人敬仰的大师们。
然后,我转回头,看着前方明亮的出口,平静地说:
“当你看过阿尔卑斯山顶的雪,又怎么会留恋一条臭水沟里的泥?”
我的追求,是音乐,是艺术,是这世界上一切能与我灵魂共鸣的美好。
而她,只是我攀上雪山前,不小心踩到的一滩烂泥。
仅此而已。
音乐厅的大门在我身后关上,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彻底隔绝。
最后一声哭喊,像一缕轻烟迎面穿过,随风缓缓消逝。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停在卡内基音乐厅侧门外的车。
晚风很冷,带着纽约特有的、混杂着热狗和尾气的味道,扑在我的脸上。
林安快步跟上,为我拉开车门。
“需要清场吗?她看上去……精神不太稳定。”
我跳上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后座。
“不必。”
我说。
“一只扑火的飞蛾,烧尽了,自然会停下来。”
林安没再说话,只是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将那座灯火辉煌的音乐殿堂,连同那段不值一提的插曲,一同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