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趴在床边,意识昏沉得像是浸在冰水里。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起伏,与仪器的“滴滴”声交织成一张网,将他困在其中。他想睡,可脑子里全是顾言深冰冷的话语和陆则嘲讽的嘴脸,还有那份被扔在地上、标注得密密麻麻却依旧不被认可的文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沈砚猛地惊醒,生怕吵醒母亲,慌忙摸出手机按掉铃声。屏幕上跳动着“林夏”两个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按下了回拨键。
“砚哥?你终于接电话了!”林夏的声音带着焦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阿姨怎么样了?”
听到熟悉的关心,沈砚紧绷的神经瞬间垮了下来,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眼泪无声地滑落,肩膀微微颤抖。
“砚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林夏察觉到不对,语气更急了,“是不是阿姨情况不好?还是……顾言深那家伙又为难你了?”
“小夏……”沈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我快撑不下去了。”
他把这些天的遭遇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林夏,从母亲病危急需手术费,到低声下气去找顾言深,再到被陆则羞辱、被顾言深一次次否定。每说一句,心里的委屈就多一分,眼泪也流得更凶。
林夏在电话那头气得直骂:“顾言深就是个混蛋!还有那个陆则,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砚哥,你别跟他们硬碰硬,不值得!阿姨的医药费,我们再想办法,我这里还有点积蓄,先给你打过去应急!”
“不行,小夏,你的钱也来之不易,我不能要。”沈砚立刻拒绝,“我知道你刚毕业没多久,还在实习,房租和生活费都要花钱,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林夏急道,“阿姨的命最重要!砚哥,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跟我客气。再说,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阿姨治病的,等你以后缓过来了再还我就行。”
沈砚还想推辞,林夏却不容置疑地说:“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现在就转过去。对了,你说的那个项目文件,是什么类型的?我虽然学的是美术,但我男朋友是学金融的,说不定他能帮你看看!”
这句话像一道微光,照亮了沈砚漆黑的绝望。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真的吗?小夏,那太谢谢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林夏的声音柔和下来,“你先别着急,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垮了,阿姨怎么办?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男朋友过去找你,我们一起看看那份文件。”
挂了电话,沈砚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微微颤抖地发去了银行卡号,很快就收到了林夏转账的提醒。虽然金额不算多,但足以解燃眉之急,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回到病房,坐在母亲床边,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依旧冰凉,他用掌心的温度包裹着,心里默默想:妈,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一定会的。
这一夜,沈砚终于合了一会儿眼,虽然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各种杂乱的片段,但比起前几个通宵,已经好了太多。
第二天一早,沈砚被护士的查房声吵醒。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护士给母亲测量体温、检查仪器,心里充满了感激。护士轻声叮嘱他:“沈先生,阿姨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后续的治疗费用还是要尽快准备,不然会影响治疗方案。”
“我知道,谢谢护士小姐,我会尽快的。”沈砚点头答应,心里却沉甸甸的。
上午十点左右,林夏带着她的男朋友来了。男生叫江浩,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进病房,林夏就快步走到沈砚身边,关切地问:“砚哥,你一夜没睡好吧?脸色还是这么差。”
“没事,小睡了一会儿。”沈砚勉强笑了笑,看向江浩,“麻烦你了,江先生。”
“别客气,沈先生,我听小夏说了你的情况,我们先看看文件吧。”江浩很爽快,直接切入正题。
沈砚从包里拿出那份被顾言深扔过的文件和自己整理的笔记,递给江浩。江浩接过文件,认真地翻看起来,眉头时不时皱起,又慢慢舒展开。林夏则坐在一旁,握住沈砚的手,无声地给他打气。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江浩翻页的声音和仪器的“滴滴”声。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江浩的表情,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不行”“看不懂”之类的话。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江浩终于放下了文件,看向沈砚:“沈先生,这份文件是关于一个新能源项目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涉及到市场调研、财务预算、风险评估等多个方面。你标注的部分其实很用心,只是缺乏专业的商业逻辑和数据分析,所以看起来会有些混乱,对于顾总那样的专业人士来说,确实不够严谨。”
“那……那能改好吗?”沈砚急切地问,眼里满是期待。
“可以的。”江浩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梳理一下逻辑,补充一些必要的数据分析方法,再调整一下格式。不过,有些具体的数据需要你去核实,或者你可以问问顾总那边能不能提供更详细的资料。”
“太好了!谢谢你,江先生!”沈砚激动得差点站起来,连日来的压抑终于有了一丝缓解。
“别客气,举手之劳。”江浩笑了笑,“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争取今天能改好,不耽误你交差。”
林夏也很高兴:“砚哥,你看,天无绝人之路吧!有江浩帮忙,肯定能搞定的!”
沈砚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江浩坐在他旁边,一点点地指导他修改文件。林夏则去外面买了早餐和午饭,强迫沈砚吃下去。
整个下午,病房里都弥漫着专注的气息。江浩耐心地讲解着商业分析的要点,教沈砚如何用图表呈现数据,如何梳理逻辑框架。沈砚学得很认真,虽然很多专业术语他还是一知半解,但在江浩的指导下,也慢慢找到了感觉。
期间,母亲醒了一次,看到沈砚身边有朋友帮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轻声说了句“好好谢谢人家”,又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文件终于修改完成。江浩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逻辑清晰,数据也相对严谨,顾总那边应该能通过。”
沈砚看着屏幕上焕然一新的文件,心里充满了感激:“江先生,林夏,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跟我们还说什么报答!”林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阿姨能顺利治病,你能摆脱顾言深那个混蛋,比什么都强!”
江浩也说:“沈先生,不用客气。如果顾总还有其他要求,你可以再联系我,我尽量帮你解决。”
送走林夏和江浩后,沈砚立刻将文件打印出来,仔细装订好。他看着这份凝聚了自己和朋友心血的文件,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他不知道顾言深这次会不会满意,但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晚上,沈砚没有等到顾言深的消息,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他坐在母亲床边,给母亲擦了擦手和脸,又轻声给母亲讲了一些以前的趣事,希望能让母亲睡得安稳一些。
深夜,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顾言深发来的短信:“明天早上九点,直接到公司会议室,项目组要讨论这份报告。”
沈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项目组讨论?这意味着他不仅要面对顾言深,还要面对一群专业的商业人士。他一个学美术的,根本不懂商业项目,到时候要是被问住了,该怎么办?
焦虑像潮水一样涌来,沈砚辗转难眠。他打开电脑,重新翻看文件,努力记住江浩教他的那些要点,希望明天能应付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砚起得很早。他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正式的外套,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他给母亲留了张纸条,叮嘱护工照顾好母亲,然后拿着文件,匆匆赶往顾言深的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才八点半。沈砚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他看着来来往往穿着职业装的上班族,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充满了干劲,而自己却像一个闯入者,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八点五十分,沈砚走进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钮。顾言深的办公室和会议室都在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陆则,还有几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人,应该就是项目组的成员。
陆则看到沈砚,挑了挑眉,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哟,沈先生还真敢来?我还以为你会知难而退呢。”
沈砚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会议室。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陆则发生冲突,以免影响报告的讨论。
走进会议室,顾言深已经坐在主位上了。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口系着精致的领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地扫过沈砚,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文件带来了?”顾言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带来了。”沈砚将文件放在会议桌上,推到顾言深面前。
顾言深拿起文件,分给项目组的其他成员,然后对沈砚说:“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报告的核心内容。”
沈砚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江浩教他的要点,开始缓缓讲解:“这份报告主要分析了新能源项目的可行性……市场方面,目前新能源行业发展迅速,政策支持力度大,市场需求潜力巨大……财务方面,通过成本核算和收益预测,项目的投资回报率预计在15%左右……风险方面,主要存在技术风险和市场竞争风险,我们提出了相应的应对措施……”
他讲得有些紧张,声音微微颤抖,偶尔会卡顿一下,但总体还算流畅。项目组的成员一边听,一边翻看文件,时不时互相交换一下眼神。
陆则坐在一旁,抱着胸,嘴角挂着冷笑,时不时打断他:“沈先生,你说的市场需求数据来源是什么?有权威依据吗?”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和行业研究报告。”沈砚立刻回答,这是江浩特意让他核实过的。
“哦?那你能具体说说,这个15%的投资回报率是怎么算出来的吗?”陆则不依不饶,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沈砚定了定神,按照江浩教他的计算方法,一步步解释起来。虽然他对这些公式一知半解,但还是努力把过程说清楚了。
陆则还想继续追问,顾言深却开口了:“好了,陆则,先让他把报告介绍完。”
陆则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但眼神里的不屑丝毫未减。
沈砚松了口气,继续讲解报告的其他内容。好不容易讲完,他感觉后背都湿透了,紧张得几乎虚脱。
项目组的成员开始讨论起来,有人提出了一些疑问,沈砚凭借着昨晚的准备和江浩教的知识,勉强回答了出来。也有人对报告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总体来说,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顾言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偶尔翻看一下文件。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顾言深合上文件,看着大家说:“报告整体还算合格,按照大家提出的意见修改完善后,就可以提交给投资方了。”
听到“合格”两个字,沈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他终于做到了,母亲的医药费有希望了。
“沈砚,”顾言深的目光转向他,语气依旧冰冷,“修改工作就交给你了,下午五点之前,把修改好的报告送到我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沈砚连忙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不管顾言深多么冷漠,至少他没有食言。
会议结束后,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陆则走到沈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阴阳怪气地说:“行啊,沈先生,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留在言深身边,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砚看着他,冷冷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他身边,我只是为了我母亲的医药费。等事情结束,我自然会消失。”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陆则一眼。他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纠缠,只想尽快修改好报告,拿到医药费,让母亲安心接受治疗。
沈砚找了个安静的咖啡馆,开始修改报告。他按照项目组提出的意见,一点点地调整内容,补充数据,完善格式。中午,他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下午四点半,报告终于修改完成。沈砚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打印出来,装订好,匆匆赶往顾言深的公司。
他敲响了顾言深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顾言深的声音:“进。”
沈砚推开门走进去,顾言深正在处理文件。他将报告放在办公桌上:“顾总,报告修改好了。”
顾言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拿起报告翻了几页,点了点头:“好,放在这里吧。医药费我会让财务尽快打到医院账户上。”
“谢谢。”沈砚的声音有些干涩,心里却充满了感激。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顾言深突然开口了:“沈砚,你母亲的病情,需要长期治疗,后续的费用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砚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看着顾言深,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顾言深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我可以继续承担你母亲的治疗费用,甚至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和你母亲以后的生活无忧。”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疑惑地看着他:“你……你想要什么?”他知道,顾言深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他一定有条件。
顾言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简单,做我的情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沈砚头晕目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言深,眼里充满了震惊和屈辱:“你说什么?”
“做我的情人,”顾言深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物质需求,包括你母亲的医药费。如果你不同意,那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不会再管,你自己想办法。”
沈砚的身体颤抖起来,愤怒和屈辱像火焰一样在他心里燃烧。他看着顾言深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想起了五年的感情,想起了被抛弃时的痛苦,想起了这些天所受的羞辱。
“顾言深,”沈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异常坚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用金钱收买的玩物吗?”
“不然呢?”顾言深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沈砚,你现在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我,你母亲就得不到最好的治疗,甚至可能……”
“够了!”沈砚打断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我就算是去卖血,去乞讨,也不会做你的情人!顾言深,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他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不想再看到顾言深那张冰冷的脸。
走出顾言深的公司,外面的天空阴沉下来,又开始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沈砚的脸上,冰冷刺骨,却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一片混乱。顾言深的条件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拒绝顾言深,就意味着母亲的后续治疗费用没有了着落。可如果答应他,就等于出卖了自己的尊严,践踏了曾经的感情。
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沈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接起电话:“喂,护士小姐,我妈怎么了?”
“沈先生,你别着急,阿姨的情况很稳定。”护士的声音很平静,“是这样的,医院刚刚收到了一笔匿名捐款,指定用于阿姨的治疗费用,金额很充足,足够支付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了。”
沈砚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匿名捐款?”
“是的,”护士肯定地说,“捐款人没有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祝早日康复’。沈先生,你不用再为医药费的事情担心了,阿姨可以安心接受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