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握着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护士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那笔“匿名捐款”不是救赎,而是另一张更细密的网,将他拖向更深的深渊。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反复确认了缴费记录,那串数字刺眼得让他头晕目眩。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他第一个排除的是顾言深,那个昨天还逼他做情人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方式“帮助”他?可除了顾言深,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财力,也有这样的“动机”。
“小砚,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母亲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带着担忧。
沈砚猛地回过神,连忙收起手机,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挤出一个笑容走进病房:“妈,没事,就是有点累。护士说你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能尝试着下床活动了。”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欣慰地笑了,拉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也别太累了,该休息就休息,妈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沈砚点头应着,心里却乱成一团麻。他坐在床边,陪着母亲说话,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可这份洁白之下,藏着的却是他难以言说的屈辱和迷茫。
傍晚时分,护工送来晚餐,沈砚却没什么胃口。他借口去买东西,走出了医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他想找到那个捐款人,想问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可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走着走着,他不知不觉来到了顾言深公司楼下。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在雪夜里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沈砚站在街角,看着大厦顶层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心里五味杂陈。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顾言深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顾言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什么事?”
“是我,沈砚。”沈砚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不是你?那个匿名捐款的人,是不是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顾言深冰冷的笑声:“沈砚,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需要用这种方式帮你吗?昨天的条件我还没收回,你要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至于捐款,你还是问问别人吧。”
说完,顾言深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沈砚脸上。
他握着手机,站在雪地里,浑身冰冷。顾言深的话像一把刀,刺穿了他最后的幻想。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陆则那张带着嘲讽笑容的脸。
“沈先生,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里看什么呢?”陆则的语气阴阳怪气,“是不是在等言深?可惜啊,他现在应该在陪我妹妹吃饭呢。”
沈砚皱了皱眉,不想理会他,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陆则叫住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匿名捐款的人,对不对?”
沈砚的脚步顿住了,猛地转过身看着他:“是你?”
“不是我。”陆则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不过,我知道是谁。”
沈砚的心跳瞬间加速,急切地问:“是谁?你告诉我!”
“想知道?”陆则挑眉,“很简单,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沈砚犹豫了,他知道陆则没安好心,可他太想知道真相了。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好。”沈砚点了点头。
陆则笑了,打开车门:“上车吧。”
沈砚坐进车里,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他心里的寒意。车子驶离了市中心,来到一家僻静的酒吧。陆则带着他走进包厢,点了几瓶酒。
“说吧,是谁捐的款。”沈砚坐下后,直接问道。
陆则倒了两杯酒,推给沈砚一杯:“急什么?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沈砚没有动酒杯,只是看着他:“我没兴趣喝酒,你快说。”
“沈砚,你还是这么无趣。”陆则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其实,那个捐款的人,是言深的母亲,顾夫人。”
“顾夫人?”沈砚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顾言深的母亲,只听说过她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一直不喜欢自己和顾言深在一起。
“没错。”陆则点了点头,“顾夫人知道你母亲生病的事情,也知道言深对你做的那些事。她觉得言深做得太过分,又不想让顾家落人口实,所以就匿名捐了款。不过,她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砚的心沉了下去。
“条件就是,你必须离开北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言深面前。”陆则的语气带着一丝得意,“顾夫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张去国外的机票,还有一笔生活费,只要你答应离开,这些都是你的。”
沈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这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驱逐。顾夫人想用一笔钱,买断他和顾言深之间所有的过往,把他彻底从顾言深的世界里抹去。
“我不答应。”沈砚的声音坚定,“我母亲还在这里,我不会离开她。”
“你母亲?”陆则冷笑一声,“顾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你离开,她会继续承担你母亲的所有治疗费用,还会请最好的护工照顾她。你留在北城,除了给言深添麻烦,给你自己找罪受,还能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们顾家的施舍!”沈砚猛地站起身,眼神里充满了愤怒,“我会自己想办法照顾我母亲,不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想办法?”陆则嗤笑一声,“沈砚,你别太天真了。你以为你那点本事,能支撑起你母亲的医药费吗?要不是顾夫人出手,你现在早就走投无路了。识相点,拿着钱离开,对你,对言深,对大家都好。”
沈砚看着陆则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转身就走。他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多说一句话,更不想接受顾家的任何“安排”。
走出酒吧,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他知道陆则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很难承担母亲后续的治疗费用。可让他离开北城,离开母亲,永远不再见顾言深,他做不到。
他回到医院,母亲已经睡着了。沈砚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熟睡的脸,眼泪无声地滑落。他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接受顾夫人的条件,远走他乡吗?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沈砚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语气冰冷而威严。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顾言深的母亲。”女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陆则应该已经告诉你我的条件了,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握紧手机,声音有些沙哑:“顾夫人,我不能离开北城,我母亲需要我。”
“你母亲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顾夫人的语气依旧冰冷,“我知道你和言深曾经有过感情,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言深的未来,不能被你耽误。你离开,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耽误他?”沈砚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顾夫人,当初是你儿子追求我的,是他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现在说我耽误他,是不是太可笑了?”
“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顾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不管你们谁追求谁,现在,我要你离开。如果你答应,我会立刻给你转账五十万,作为你的生活费。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你母亲的后续治疗费用,我不会再管,言深那边,我也会让他停止对你的一切帮助。”
这赤裸裸的威胁,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沈砚的心里。他知道,顾夫人说到做到。她有能力让他母亲的治疗陷入困境,也有能力让他在北城无立足之地。
“我需要时间考虑。”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给你三天时间。”顾夫人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砚握着手机,瘫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绝望。三天,他只有三天的时间来做决定。一边是母亲的治疗费用和安稳的生活,一边是自己的尊严和对母亲的陪伴。他该如何选择?
接下来的三天,沈砚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每天陪着母亲,心里却在反复挣扎。林夏来看过他,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追问之下,沈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
“顾夫人太过分了!”林夏气得直跺脚,“砚哥,你不能答应她!我们再想办法,一定能找到其他出路的!”
“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沈砚苦笑一声,“小夏,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和顾家抗衡。我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了,我不能拿她的命去赌。”
“可是……”林夏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砚打断了。
“我已经决定了。”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我答应顾夫人的条件,离开北城。”
“砚哥!”林夏看着他,眼里满是心疼。
“别担心,我会经常回来看看的。”沈砚勉强笑了笑,“而且,顾夫人答应会照顾好我母亲,我也能放心一些。”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离开了北城,离开了母亲,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可他没有选择,为了母亲,他只能牺牲自己。
第三天下午,沈砚给顾夫人回了电话,答应了她的条件。顾夫人效率很高,当天就把五十万转到了他的账户上,并且给了他一张三天后的机票。
沈砚拿着机票,心里五味杂陈。他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画具。他最舍不得的,是母亲,还有他那个未完成的画展梦想。
他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只是说要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母亲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叮嘱他注意安全。
离开的前一天,沈砚去了画廊,看着自己那些还没完成的画作,心里充满了遗憾。他拿出手机,给林夏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自己要走了,让她帮忙照顾一下母亲。
林夏立刻赶了过来,抱着他哭了:“砚哥,你真的要走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沈砚拍了拍她的背,“小夏,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走了以后,我母亲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姨的!”林夏哽咽着说,“你在国外要好好的,记得经常给我打电话,给阿姨打电话。”
沈砚点了点头,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离开的那天,天空放晴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沈砚没有让任何人送他,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走进了机场。
过安检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承载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这里有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爱情,还有他的梦想。可现在,他却要被迫离开。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沈砚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北城,眼泪无声地滑落。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一切会不会变了模样。
与此同时,顾言深的办公室里。
顾夫人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儿子,语气严肃:“言深,沈砚已经走了,以后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你的未来,不能再被他影响。”
顾言深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他手里握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和沈砚在梧桐树下的合影,两个人笑得一脸灿烂。
其实,他早就知道母亲匿名捐款的事情,也知道母亲用什么条件逼迫沈砚离开。他想阻止,可他没有勇气。母亲的强势,公司的困境,还有陆则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选择妥协。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沈砚,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可当他得知沈砚真的离开的那一刻,心里的疼痛却无法抑制。他拿起手机,翻出沈砚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沈砚到达国外后,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群,让他感到无比孤独。他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给母亲和林夏打电话。
母亲的病情在顾夫人的安排下,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林夏也经常给他发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母亲笑得很开心,可沈砚知道,母亲心里一定很想念他。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画画中,画陌生的街景,画孤独的自己,画对母亲的思念,画对过去的回忆。他的画作充满了悲伤和孤独,却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半年后,沈砚的画作在一次小型画展上展出,意外地受到了关注。有一位画廊老板很欣赏他的才华,和他签了合同,帮他举办个人画展。
画展举办得很成功,沈砚也渐渐在当地的美术界有了一些名气。可他并不快乐,他想念母亲,想念北城的一切。
这天,他接到了林夏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焦急:“砚哥,不好了!阿姨她……阿姨她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医院抢救!”
沈砚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画笔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我妈怎么样了?严重吗?”
“情况很危急,医生说现在还在抢救,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个小时了。”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砚哥,你快回来吧!阿姨现在很需要你!”
“我马上回去!马上!”沈砚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冲出画室,直奔机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买到机票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飞机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回到母亲身边。
十几个小时后,沈砚终于回到了北城。他没有回家,直接赶往医院。
医院的抢救室外,林夏和护工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沈砚,林夏立刻跑了过去:“砚哥,你可算回来了!医生还在里面抢救。”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抢救室的大门,心里默默祈祷着母亲能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医院门口,顾言深从车里走了下来。他看到沈砚,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阿姨怎么样了?”顾言深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沈砚没有理他,依旧盯着抢救室的大门。他现在没有心情和顾言深有任何牵扯,他只想等母亲平安出来。
顾言深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站在一旁,和他一起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砚的手心全是冷汗,双腿也在微微颤抖。
终于,抢救室的大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不……不可能!”沈砚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医生,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啊!我妈她不能死!”
“我们真的尽力了。”医生叹了口气,“病人的情况太危急了,送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沈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林夏连忙扶住他:“砚哥,你别激动,别激动啊!”
顾言深也走上前,想扶住沈砚,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不是你母亲逼我离开,我就不会错过照顾我妈的机会,她也不会死!顾言深,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沈砚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愤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他冲进抢救室,看着病床上母亲毫无生气的脸,整个人都崩溃了。
“妈!妈!你醒醒啊!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沈砚扑在床边,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哭声在寂静的抢救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如果当初他没有答应顾夫人的条件,如果他没有离开北城,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顾言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悲痛欲绝的沈砚,心里充满了愧疚和痛苦。他知道,沈砚说的是对的,是他的懦弱和妥协,害死了沈砚的母亲。
林夏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想安慰沈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砚在抢救室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