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贤妃目光扫过跪在殿前的伍元照,笑意浅浅却话里有话:“真不错,不过我听说,这批新人之中,有个舞艺绝伦的才人,似乎……似乎是中书侍郎姜敏之女,怎么未曾见她。”她转向侍立殿侧的赵尚宫,语气添了几分追问,“赵尚宫,姜才人何在?”
赵尚宫闻言,脸色微变,躬身回话时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启禀贤妃,姜才人她……”
“但说无妨。”阴贤妃打断她,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姜才人如今身在凝阴阁。”赵尚宫硬着头皮说完,头垂得更低了。
“什么!”阴贤妃故作惊讶地抬高了声音。
礼世民听到赵尚宫的回答,询问道:“为何呢?”
赵尚宫躬身伏地,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惶恐:“启禀陛下,姜才人以下犯上,无视宫规,因而受罚。”
阴贤妃瞥了眼伍元照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嘲:“这才刚进宫呢,怎么都到那去了?”
韦贵妃端坐在上位,闻言缓缓抬眸,语气平淡却透着掌控力:“陛下,妾只是罚她学几日规矩,学会了,自然就会放出来。”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闯进一名内侍,神色慌张,跪地时声音都在发颤:““陛下,不好了,启禀陛下,姜才人自戕了。”
礼世民龙颜聚沉,有些震惊道:“什么!?”
“奴才发现姜才人的时候,她还吊在梁上,身体已经僵了。”内侍瑟瑟发抖地回话,不敢抬头看太宗的脸色。
礼世民脸色铁青,沉声道:“可曾,查出原因?”
阴贤妃立刻接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话却直指韦贵妃:“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新入宫的才人面子薄,当着众人的面,被姐姐这样训斥,可惜了。”
韦贵妃语气凉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妹妹还真是喜欢将自己的推测,作为实情,只可惜,在陛下面前,若无实证,容不得你信口雌黄。”
就在这时,刘熙忽然从席位上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太宗,高声道:“妾 有证据,可以证明贵妃的清白!”
韦贵妃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颔首:“你上来说话。”
刘熙快步走到殿中,屈膝跪地。
韦贵妃唇角微勾,话语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引导:“陛下面前,你直言便可。”
刘熙抬眼时眼底满是笃定:“害死姜才人的凶手不是贵妃,而是这位伍才人。”
礼世民眉头紧锁,沉声道:“你说你有证据?”
刘熙抬眼,目光直指伍元照,语气斩钉截铁道:“启禀陛下,伍才人在入宫前便打听到贵妃独爱牡丹,又知道姜才人才艺出众,在一个新人中对她威胁最大,因此,故意赠姜才人一支牡丹发簪。姜才人被人陷害,才惹得贵妃震怒,贵妃虽然责罚了姜才人,可绝不会害人性命。因此,妾判断姜才人之死,便是这些伍才人一手策划的结果。”
伍元照猛地起身,脸色发白,慌里慌张的说:“陛下!切勿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伍才人,年纪轻轻,心思竟如此歹毒!”韦贵妃厉声呵斥,当即吩咐,“来人呀,拖下去。”
“陛下!陛下,我没有!”伍元照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两名宫人架住胳膊,绝望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
“住手!”
一声清厉的喝止从殿外传来,伍元照浑身一震,回头望去,只见杨淑妃缓步走入,神色端庄而威严。
“舒妃到——”内侍高声唱喏。
杨淑妃径直走向殿前,“妾身来迟,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礼世民抬眸,目光落在她略带风尘的眉眼上,语气满是温容:“:爱妃,为朕祈福,舟车劳顿,何来责怪之理啊,快赐座。”
杨淑妃:谢陛下。
“谢陛下。”杨淑妃谢恩落座,旋即话锋一转,目光淡淡扫过韦贵妃,缓声道,“妾身方才听说了姜才人的事情,不知贵妃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照儿,是在担心什么吗?”
杨淑妃转向李世民,敛衽再拜:“陛下,兼听则明。且听照儿一言如何。”
礼世民颔首,目光投向伍元照,语气平和道:“那朕 就给伍才人这个机会。”
伍元照起身敛衽,躬身行礼时裙摆银线兰草泛着微光,声音清亮却不失恭谨:“陛下,妾入宫前,未曾刻意探听贵妃喜好,但却听闻,贵妃执掌后宫事,向来赏罚分明,如何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发簪而责罚才人。此言,未免诟病了贵妃。”
伍元照话锋一顿,抬眸直视李世民,眸中满是坦荡:“陛下,妾请旨,请陛下派人查探姜才人尸体。”
礼世民眸色一沉,深沉道:“依她所言去查。”
穆内侍躬身领命,应生道:“是。”
穆内侍领了旨,快步退出大殿,殿内瞬间陷入凝滞的寂静。烛火跳动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伍元照身上,有探究,有鄙夷,亦有隐晦的幸灾乐祸。
一盏茶的功夫转瞬即逝,穆内侍返回殿内,“陛下,姜才人的额前被烙了一朵牡丹,鲜血淋淋,面目全非啊。”
礼世民目光沉凝地落在韦贵妃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与告诫:“贵妃,此事做得可是有点儿太过了。”
韦贵妃声音带着几分惶愧与委屈:“陛下,妾当时也是气急了才会罚她的,真是没想到,这个姜才人这么想不开。陛下,妾知道错了。妾自请罚俸半年,并日日抄经为姜才人祈福。”
礼世民眉头微蹙,语气稍缓却仍带着警示:“你呀,既为贵妃就当以身作则,为六宫之表率。往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是。”韦贵妃恭敬叩首,声音温顺无措。
礼世民摆了摆手,语气透着几分疲惫:“行了,今日夜宴就此罢了,你们都回去吧。”
“恭送陛下”
伍元照低着头,心底暗忖:当时的我庆幸,不曾让妄图害我之人得逞。至于这个偌大的棋局之上,自己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当时的我,确实不知。
回到寝殿,想起大殿上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此时,姨母身边的近侍宫女孟镜传话,“伍才人,杨舒妃有请。”
伍元照听到声音,应声道:“来了。”便从寝殿里走出来。
杨淑妃身边的近侍孟镜快步上前,敛衽行礼:“伍才人,随奴婢来。”
刚随孟镜走出没几步,殿外忽然传来穆内侍清亮的传谕声:“传陛下口谕,宣徐蕙 侍寝。”
伍元照脚步微顿,下意识回头望了眼穆内侍离去的方向,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收回目光,稳步跟着孟镜往杨淑妃的寝宫而去。
入了内殿,暖香袭人,伍元照一眼便望见端坐榻边的杨淑妃,当即快步上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眼底满是真切的欢喜:“照儿见过姨母!”
杨淑妃抬手反握住了伍元照的手,语气满是疼惜:“好照儿,今日这场风波,可把你吓坏了吧?”
伍元照屈膝行礼,声音里满是感激,“照儿,谢过姨母,帮了照儿。”
“一家人,说什么谢呀。”杨淑妃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笑道,“快让姨母好好瞧瞧,我的照儿啊,真是个美人胚子。孟镜,才人新入宫,孟镜,把备好的东西拿来。”
伍元照看到宫女端着几盘首饰,走过去看了看,转身回来,连忙谢恩:“照儿,多谢姨母。”
杨淑妃话锋一转,神色渐趋郑重,“姨母啊,准备把你安排在陛下身边,作为近侍女官,如此你将佩有鱼符,方便在宫中行走。这宫中的险恶你今日也见识到了,姨母一定会帮你在这宫中站稳脚跟的。”
伍元照心中一暖,躬身叩谢:“照儿一定不会辜负姨母的期望。”
“快起来,坐这儿。”杨淑妃扶她起身,柔声道,“你刚入宫,对宫里的人和事还不熟悉,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跟姨母说。”
伍元照思忖片刻,便如实问道:“姨母,宫中什么样的女子方能长久立足?可有什么避祸的生存之道?还有……几位皇子的性情如何,照儿日后若遇上,也好知晓该如何相处。”
姨母都给我一一解答,从后宫处世的分寸之道,说到各宫妃嫔的脾性,再谈及几位皇子——说到魏王礼泰时,伍元照耳畔忽然响起夜宴回廊的惊悸,鼻尖似又萦绕起那缕清冽的龙涎香,那日被他稳稳扶住的触感,竟清晰如昨。她垂眸抿了抿唇,眼底悄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伍元照了解完想要知道的情况,杨淑妃便给了她一本《女则》,嘱咐她要熟读,并说很重要,随后让孟镜亲自送伍元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