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林惊寒踉跄着爬出暗道时，暮色正笼罩着青云宗。原本葱郁的山峦被染成青灰色，飞檐斗拱间缠绕着不详的黑气，像是一条巨蟒正缓缓收紧身躯。他攥着染血的衣角，忽然听见钟鼓楼传来刺耳的警钟声。

“镇魔司听令！”

清冷的女声穿透暮色，林惊寒抬头，看见九道白色身影御剑而来。为首的女子身着银鳞软甲，腰间悬着鎏金锁链，正是镇魔司首座南宫雪。她身后的弟子展开九面青铜镜，镜面映出沈砚之魔神虚影的残像。

“惊寒，你可知罪？”南宫雪落下云头，锁链尖端抵在他喉间，“私自开启镇压秘境，放走上古魔神？”

林惊寒正要开口，忽觉丹田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惊见胸口浮现出与沈砚之相同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着，顺着脖颈爬上左脸。

“魔气入体？”南宫雪瞳孔骤缩，“你竟与魔神签订了血契？”

林惊寒猛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石壁。他想起沈砚之觉醒时，自己被鼎中锁链捆住四肢，那锁链曾在他腕间留下血痕。此刻那些伤痕正在渗血，化作暗红的咒文。

“不……不可能……”他踉跄着想要解释，却被镇魔司弟子按倒在地。青铜镜对准他的眉心，镜中映出黑雾翻涌的景象。

“带回去！”南宫雪冷声道，“交由长老会处置。”

就在这时，一声龙吟般的嘶吼从后山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沈砚之站在祖师祠堂顶端，魔神虚影笼罩着整座建筑。他指尖凝聚的黑焰正在焚烧祠堂匾额，“青云宗”三个字在火中扭曲变形。

“沈砚之！”林惊寒挣扎着大喊。

沈砚之缓缓转头，血色瞳孔倒映着林惊寒狼狈的模样。他抬手轻挥，一道黑气瞬间穿透镇压锁链，将林惊寒卷上云端。

“惊寒！”南宫雪御剑追击，却被魔神虚影的利爪拍飞。

沈砚之带着林惊寒落在后山断崖，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他抬手抚过林惊寒脸上的黑色纹路，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别碰我！”林惊寒厌恶地偏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无法动弹，“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急，很快你就会明白。”沈砚之轻笑，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复杂的阵纹。林惊寒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识海，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他看见沈砚之跪在九幽冥鼎前，浑身插满镇魂钉；看见黑袍人将黑玉塞进他口中，说“这是为师送你的往生符”；看见自己持剑刺穿沈砚之心脏，而少年眼中没有恨意，只有解脱的释然。

“不……这不可能……”林惊寒浑身发抖，“我怎么会……”

“这才是真相。”沈砚之贴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三百年来，你每一世都亲手杀了我。”

林惊寒如遭雷击。他终于想起，三年前初见沈砚之时，为何会对这个毫无灵根的少年产生熟悉感。原来他们之间的纠葛，早已跨越了生生世世。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为什么要让我记起这些？”

沈砚之没有回答。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是一道贯穿心脏的剑伤，与林惊寒此刻身上的黑色纹路完美重合。

“你知道往生符的作用吗？”沈砚之指尖抚过伤疤，“它能让我的灵魂永远缠着你，无论轮回多少世，你都要亲手杀我一次。”

林惊寒瞳孔骤缩：“所以……我才是那个……”

“没错。”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劫，而我……是你永远洗不清的罪孽。”

云海翻涌间，镇魔司的追兵已至。沈砚之转身面对御剑而来的南宫雪，魔神虚影再次浮现。他掌心凝聚的黑焰照亮断崖，映得林惊寒脸上的纹路愈发妖异。

“带着你的真相活下去吧。”沈砚之轻声说，“或许下一世，你还会杀我。”

他抬手将林惊寒推入云海，转身迎向铺天盖地的剑光。林惊寒在坠落中看见，沈砚之的魔神虚影被万剑穿心，却又在黑雾中不断重生。他终于明白，所谓的九幽冥主降世，不过是一场跨越三百年的复仇。

当他坠入云海深处时，听见沈砚之最后的低语：“惊寒，我从未怪过你。”

血色月光洒在云海之上，林惊寒的意识逐渐模糊。他胸口的黑色纹路开始蔓延，最终化作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而在遥远的天际，九幽冥鼎的残片正在重组，新的轮回，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