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林惊寒在云海中沉浮时，听见耳畔掠过细碎的梵唱。他浑身剧痛，却发现伤口处绽放的曼珠沙华正在吸收坠落的冲击力。当他撞破云层的刹那，血色月光突然变成了幽冥鬼火，下方竟是九幽黄泉。

“沈砚之！”他怒吼着挥剑，却发现手中握着的是沈砚之染血的衣角。衣料在鬼火中燃烧，化作黑色蝴蝶振翅飞去。

“三百年了，你还是学不会温柔。”

沙哑的女声从黄泉深处传来。林惊寒低头，看见忘川河畔站着位红衣女子，她腰间悬着的往生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左脸爬满黑色纹路，右眼瞳孔分裂成蛇类的竖线。

“你是谁？”林惊寒握紧剑柄，却发现体内灵气正被黄泉吞噬。

女子转身，面容在黑雾中若隐若现：“我是往生镜的器灵，也是你亲手杀死的第九十九世轮回者。”

林惊寒瞳孔骤缩。他突然记起在沈砚之的记忆碎片里，曾见过这抹红衣。那时她跪在九幽冥鼎前，脖颈缠绕着镇魂钉，而自己手持斩仙剑刺入她心口。

“你是……”

“没错，我是苏九娘。”女子抬手抚过心口，那里有与沈砚之相同的剑伤，“沈砚之每世轮回都要经历千刀万剐，而我负责将他的魂魄炼入往生符。”

林惊寒踉跄后退，脚下的黄泉突然沸腾。他看见无数怨灵从水中涌出，他们的面容与沈砚之如出一辙，每道伤口都对应着他某一世的杀招。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攥紧衣角，指尖几乎要刺破布料。

苏九娘轻笑，往生镜突然飞向林惊寒。镜面映出青云宗此刻的景象——沈砚之被镇魔司的诛魔剑阵钉在九幽冥鼎残骸上，魔神虚影正在被业火焚烧。

“因为你要亲手杀他第一百世。”苏九娘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惊寒，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林惊寒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往生符的诅咒即将解除。”苏九娘指向黄泉尽头的曼珠沙华海，“如果你能在日出前找到真正的沈砚之，就能打破轮回。”

林惊寒望着漫天遍野的血色花朵，突然明白为何每次杀死沈砚之，他眼中都带着解脱。那些被他亲手诛杀的，不过是往生符制造的傀儡，真正的沈砚之被困在九幽深处。

“告诉我怎么找到他！”林惊寒抓住苏九娘的手腕，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在虚化。

“用你的血，浇灌往生镜。”苏九娘的声音越来越淡，“记住，真正的沈砚之没有伤疤。”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消散。林惊寒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往生镜上。镜面突然浮现出无数条黄泉路，每条路上都站着沈砚之的傀儡。

“沈砚之！”林惊寒提起剑，朝着最近的傀儡冲去。

当他的剑穿透第一个傀儡心脏时，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他猛地转身，看见真正的沈砚之倚在忘川河畔的三生石旁，白衣胜雪，脸上没有一丝伤痕。

“惊寒，你来晚了。”沈砚之微笑着张开双臂，“动手吧。”

林惊寒的手在颤抖。他终于看清，沈砚之的眼睛是纯净的琥珀色，没有血色竖瞳。那些被他杀死的傀儡，都只是沈砚之不愿让他承受罪孽的谎言。

“为什么？”林惊寒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让我亲手杀你？”

沈砚之低头看着心口的往生符碎片，轻声说：“因为只有你能破除诅咒。惊寒，动手吧，我累了。”

林惊寒突然将剑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溅在三生石上，曼珠沙华突然逆生长出冰晶。沈砚之惊呼着扑过来，却被业火构成的屏障隔开。

“惊寒！”

“这一世，换我来渡你。”林惊寒笑着将往生镜刺入沈砚之心口，“九幽冥主的业火，就由我来承受。”

业火瞬间吞噬了两人。在意识消散前，林惊寒看见苏九娘的身影在业火中浮现，她的往生镜映出三百年前的真相——

那时的沈砚之还是九幽冥主，为救苍生自愿被镇压。而林惊寒是镇守幽冥的战神，因情劫入魔，亲手将沈砚之钉在九幽深处。往生符的诅咒，不过是沈砚之留给爱人的救赎。

“原来……我才是那个魔头。”林惊寒呢喃着闭上眼睛。

业火熄灭时，黄泉变成了琉璃海。沈砚之抱着林惊寒的尸体跪在三生石前，发现他胸口的曼珠沙华正在融化，露出三百年前被他亲手刻下的“无霜”二字。

“无霜……”沈砚之终于明白，往生符的真正作用，是让林惊寒每世轮回都能带着爱意与他重逢。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幽冥时，沈砚之抱着林惊寒的尸体走向轮回台。他的魔神虚影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透明的魂魄形态。

“下一世，我们做普通人吧。”他在轮回台前低语，“无霜，我来找你了。”

轮回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卷入其中。而在青云宗的废墟中，九幽冥鼎的残片正在重组，等待着下一个三百年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