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庆功宴的余韵尚未散尽，户部尚书张元吉的弹劾奏折已如雪片般堆满御案。苏瑾站在值房内，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将《户部收支录》重重合上。

"张大人说我私扣军饷？"他指尖划过账册上的朱砂批注，忽闻窗外传来衣袂破空声。叶澜如夜枭般落在案前，玄甲上还沾着城郊的露水。

"查清楚了。"将军将染血的账册掷于檀木案，"三年前北疆赈灾款，被张元吉挪用三成买私田。"他忽然解下护心镜，镜中映出苏瑾苍白的脸，"你猜怎么着？那些田契上的名字..."

"是我父亲。"苏瑾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所以张元吉才敢如此猖獗。"他忽然剧烈咳嗽，白帕上的血迹在烛火下显得触目惊心。

叶澜的银枪突然刺破窗纸，惊飞檐下宿鸦。他将药瓶塞进苏瑾掌心："明日早朝，我护着你。"转身时战袍卷起猎猎风声，"顺便会会那位张大人。"

次日卯时，金銮殿的铜鹤香炉飘着诡异的香气。张元吉跪倒在丹墀："陛下明鉴！苏瑾任职户部期间，累计亏空纹银八十万两！"

满朝文武哗然。苏承宗出列跪倒："犬子年幼，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亏空？"苏瑾展开户部账册，指尖划过某页暗纹，"启禀陛下，臣任职期间确实动用过军饷。"他忽然将账册抛向空中，宣纸纷飞间露出夹页的密函，"但都用在了北狄战马的巴豆粮草上。"

殿内死寂如夜。叶澜的银枪突然挑开密函，火漆封印在晨光中碎裂——正是张元吉私扣军饷的铁证。

"张大人可认得这个？"苏瑾举起半块田契，"这是臣在城郊乱葬岗挖到的。"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田契上，"您说巧不巧，这契上的朱砂，与您女儿妆匣里的胭脂一模一样。"

张元吉面如死灰。叶澜的银枪已抵住他后颈："末将还查到，张大人每月初一都会去城西破庙。"他忽然扯开将军战袍，露出腰间缠着的染血佛珠，"这串佛珠，可是北狄国师的手笔？"

朝堂上响起倒吸冷气声。苏瑾望着将军腰间的佛珠，忽然想起昨夜他身上的血腥味——原来不止是查账，还深入敌营取证。

"陛下！"苏承宗突然跪倒，"老臣教子无方，恳请..."

"丞相不必自责。"苏瑾忽然跪在父亲身旁，"儿臣的确有罪。"他将染血的账册举过头顶，"儿臣不该瞒着父亲，将巴豆混入粮草时，连您的私田也一并..."

"一并烧了。"叶澜的银枪重重顿地，"昨夜子时，城郊三十顷良田突然起火。"他忽然望向苏承宗，"丞相大人可记得，那田里种的是什么？"

苏承宗瞳孔骤缩："曼陀罗！"

殿外忽起狂风，将苏瑾的青衫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父亲惨白的脸，忽然解下腰间玉珏——正是被叶澜挑碎的那半块："父亲，这乱世的火，终究要烧尽所有污垢。"

皇帝拍案而起："来人！将张元吉满门抄斩！苏承宗教子不严，罚俸三年！"他忽然望向苏瑾，"至于苏卿..."

"臣恳请告老还乡。"苏瑾伏地叩首，"犬子不孝，愿为父亲分忧。"

叶澜的银枪突然横在丹墀："末将愿与苏大人同行！"他忽然扯开战袍，露出心口新添的箭伤，"边疆战事未平，末将不能让谋士置身险地。"

皇帝凝视两人许久，忽然大笑："好！朕准了！"他掷下御笔亲批的调令，"苏瑾为雁门关参军，叶澜为镇北将军，即日起启程！"

退朝时，苏瑾被叶澜拽进偏殿。少年将军扯开战袍，将疗伤药瓶塞进他怀中："方才在朝堂，你故意激怒张元吉，就不怕他狗急跳墙？"

"怕。"苏瑾望着将军心口的箭伤，忽然将药瓶按在伤口上，"但臣更怕，将军查案时独自涉险。"他指尖触到将军滚烫的皮肤，忽然想起昨夜在值房，叶澜的血曾染红整本册子。

叶澜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明日启程前，随我去个地方。"

城郊破庙，月光透过蛛网洒在佛龛上。叶澜解下腰间佛珠，忽然将苏瑾的手按在冰凉的佛像底座："你听。"

地底传来流水声。苏瑾忽然剧烈咳嗽，血染红了佛像的莲花座。他却在咳血的间隙，听见叶澜在耳畔低语："这是北狄的地道。"将军的呼吸拂过他耳畔，"也是我送你的新婚...咳，咳，是我送你的贺礼。"

苏瑾愣怔间，叶澜已转身离去。月光下，将军的战袍被夜风吹起，露出腰封上系着的半块玉坠——与他藏在袖中的那半块，此刻正在黑暗中无声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