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许未晞刚走进教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她身上瞟。
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座位,拉开椅子。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书包。
许未晞抬起头。
是此沙。
他站在她的课桌前,逆着光,深邃的五官看不真切,只有微卷的发梢在晨光里镀上一层金边。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昨天,谢谢你。”他的声音很低,只够他们两个人听见。
许未晞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她垂下眼,盯着他按在自己书包上的手,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
就是这只手,本该在昨天受伤。
“我没做什么。”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她试图把书包抽回来,但他没有松手。
“那副护具,我检查了。”此沙的目光紧锁着她,“断口是旧伤,不是一次性的。你不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的。”
他不是在疑问,是在陈述。
许未晞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他的敏锐,远超她的想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再次用力,终于将书包从他手下挣脱出来,塞进桌肚。
动作幅度有点大,发出了“哐当”一声。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我们……以前认识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插进许未晞的心脏。
认识吗?
何止是认识。
她曾是他全世界最狂热的粉丝,也是他后来醉酒后,唯一会拨通的电话。
她曾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陪他走过每一个难熬的夜晚。
可这些,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不认识。”
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陌生而疏离。
“同学,请你让一下,你挡到我了。”
此沙愣住了。
他眼中的探究和执着,慢慢冷却,变成了一丝受伤和困惑。
他想不明白。
这个女孩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麻烦的陌生人。
可昨天在拳击馆,她跑开时那仓皇的背影,和此刻的冷漠,完全判若两人。
他沉默地站直身体,退后一步,给她让开了位置。
许未晞没有再看他,拿出课本,翻开。
书页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指尖在微微发抖。
每一次推开他,都像是在凌迟自己的灵魂。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袭来。
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
她听见前排的同学在讨论一道物理题。
“这个公式应该用哪个变量?”
许未晞下意识地开口,想提醒他们用错了。
“用……”
她发出了声音。
但前排的两个人,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在激烈地争论。
仿佛她不存在。
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幽灵。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江蕊思。
江蕊思正怨毒地瞪着她,见她看过来,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晞晞,你……你干嘛对此沙那么凶啊?他只是想谢谢你……”
她能看见自己。
她能听见自己。
许未晞松了口气,那股被世界隔绝的恐怖感才稍稍退去。
刚才,只是短暂的“信号不良”吗?
还是……代价已经开始用更可怕的方式显现了?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
此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他没有看书,只是时不时地,会朝她的方向投来一道复杂的目光。
许未晞的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了一下。
是父亲发来的短信。
内容很长。
“晞晞,爸爸相信你。昨晚我连夜托人去查,‘远航资本’果然是空壳公司,那个姓李的今天一早就失联了。你救了爸爸,救了我们全家。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未晞看着那句“救了我们全家”,眼眶一热。
值得了。
一切都值得。
她删掉短信,没有回复。
她没法解释。
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注意到短信里的一个名字——“远航资本”。
前世,这个名字她也听过。
不是因为父亲公司的破产。
而是在很久以后,一场针对此沙的、精心策划的“黑料”风波里。
爆料的源头,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娱乐公司,背后的最大股东,就和“远航资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原来,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这些看似无关的线,其实都指向了同一个终点。
那个她拼尽全力,也想要避开的“宿命节点”。
一整天,许未晞都过得如坐针毡。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极其不稳定。
上课时,老师点她回答问题,她站起来,老师却像没看见一样,径直点了下一个人。
她去小卖部买水,把钱递给老板,老板却直接越过她,去招呼她身后的同学。
她就像一个时隐时现的信号,随时可能从所有人的感知里消失。
只有当别人主动与她产生强烈的交互时,比如江蕊思充满恶意的挑衅,或者此沙固执的注视,她的“存在感”才会重新变得稳定。
放学后,许未晞几乎是逃离了学校。
她不敢再和任何人有交集。
走到校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是江蕊思,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女生,都是平时和她玩得好的小团体。
“许未晞,我们谈谈。”江蕊思抱着手臂,下巴微扬,恢复了她惯有的骄纵。
恐惧被压下后,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许未晞绕开她就想走。
“站住!”江蕊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必须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我爸的事的?你是不是偷听了?还是你调查我?”
她的声音尖利,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放手。”许未晞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江蕊思死死抓着她,“你今天对此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考了次第一,解了道难题,就了不起了?你装什么清高!”
“我再说一遍,放手。”
许未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江蕊思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当着朋友的面,她不能输了气势。
“我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
她话音未落,许未晞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许未晞没怎么用力,只是精准地压在了她手腕的麻筋上。
江蕊思只觉得半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手指一软,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她震惊地看着许未晞。
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温顺、怯懦,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许未晞,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身手和气势?
“江蕊思,”许未晞甩开她的手,向前逼近一步,“别再来惹我。你和你爸做的那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下一次,我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只是给你提个醒。”
她说完,不再理会脸色煞白的江蕊思,转身汇入人流。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迟疑的声音。
“许未晞。”
是此沙。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许未晞的脚步顿住,身体僵硬。
不要回头。
千万不要回头。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近乎是跑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她的背上。
直到拐过街角,再也感受不到那道视线,她才停下来,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心口那道看不见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知道,她越是推开,他就越是好奇。
命运的引力,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将他们重新拉到一起。
而每一次靠近,都是在为她最后的消散,落下倒计时的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