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落霞谷裹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潮湿的草木气。草叶上的露珠积得满了，顺着常顺的裤脚往下淌，凉丝丝地钻进袜缝，贴在脚踝上泛起一阵轻痒。他背着镇岳剑，剑鞘是深褐色的硬木，贴在后背上能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浩然正气透过粗布衫渗进来，像揣了块温温的老玉，连带着丹田都跟着暖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黑色玉佩，玉佩触手微凉，南宫邪的残魂还在温养，黎明时只飘来一缕模糊的意念——雾隐崖方向“有上界气泽残留”，这短短九个字，成了他此行唯一的目标。
临走前，他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跟韩锋分的手。韩锋攥着他教的烟火信号筒，铁皮筒子被捏得指节都泛了白，反复念叨“少侠放心，我定看好村子，不让那些差役、土匪再上门叨扰”。常顺当时满心思都是雾隐崖的线索，只拍了拍韩锋的肩，让他多照看王婶和张大叔——王婶的腿疾一到阴雨天就疼，张大叔的药篓子上次被土匪劈坏了还没补好。他转身扎进山林时，没看见韩锋在槐树下站了很久，最后从怀里掏出块烧黑的木炭，在树干上歪歪扭扭画了个剑形记号，嘴里还嘟囔着“等少侠回来，带他看咱们新翻的菜地，今年的萝卜准能长瓷实”。
刚走进山林没多远，林间的雾气更浓了，连阳光都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几缕细碎的光斑。常顺停下脚步，俯身摸了摸身侧小岳的头。小岳如今已是凡境四阶初期的化元境灵獒，暗红色的毛被晨露打湿，一缕缕贴在背上，像披了层锈色的软甲，爪子踩在落叶上时，能隐约看见趾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灵气——那是化元境修士才有的气息，只是它没经过系统修炼，不懂如何运用，全凭本能护着自己。
“之前师尊提过，阴阳海能让你进去修炼，还能避避山里的危险。”常顺轻声说，声音在雾气里散得慢，小岳立刻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应和。常顺不再耽搁，指尖凝聚起一缕温和的魔元，这魔元不同于战斗时的凌厉，软得像棉花，缓缓包裹住小岳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丹田阴阳海的一道细微缝隙，缝隙刚打开，就有一股浓郁的灵气顺着缝隙溢出来，小岳似有感应，体内的化元境灵气轻轻波动，配合着常顺的引导，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雾气融化了一般，最终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顺着他的手臂钻进体内。
流光落在阴阳海边缘时，常顺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岳的气息——它先是好奇地在边缘绕了一圈，似乎在打量这片被灵气包裹的空间，随即就舒服地蜷了起来，传来一阵愉悦的波动，显然很适应这处“修炼宝地”。常顺摸了摸丹田的位置，那里平平无奇，外人根本看不出藏了一只化元境的灵獒，他这才放心地背上镇岳剑，继续往雾隐崖方向走。
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原本松软的落叶渐渐变成了碎石子，硌得鞋底发疼，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免得被松动的石头滑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密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兽吼，那吼声像闷雷似的，震得头顶的树叶簌簌飘落，还夹杂着女子的闷哼——那闷哼声很轻，却透着一股咬牙的吃力，隔着十几步都能清晰感觉到，显然是到了极限。
常顺立刻加快脚步，拨开灌木丛往里钻。灌木丛的枝条带着倒刺，刮在胳膊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他却顾不上疼。刚钻到密林中央的空地边缘，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心头一紧：
空地中央，一头近两丈高的黑纹熊正疯狂扑击，熊身覆盖着厚厚的黑毛，毛间还沾着泥土和枯枝，每一次挥动爪子，都能看见爪尖泛着暗沉的黑芒——那是魔兽常年修炼形成的妖气，比寻常的熊爪锋利数倍。它的爪子拍在地面时，能砸出一个浅坑，碎石子溅得四处都是，连周围的树干都被拍得掉了一层皮。常顺一眼就看出，这是凡境四阶后期的魔兽，比小岳还高了半阶，比自己的凡境三阶更是整整高了一阶，单论肉身力量，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熊爪下，一名青衫女子正咬牙支撑。她的青色宗门服上沾着不少血迹，左肩的衣料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下面包扎的布条，显然已经受了伤。手中的长剑更是惨，剑刃上布满了缺口，原本该明亮的剑光此刻忽明忽暗，像风中的烛火，她的手臂微微发抖，显然已经用不上力气了，只有腰间那枚刻着“天衍”二字的玉佩，还在随着她的动作急促地晃动。常顺感应了一下她的气息，不过是凡境四阶初期的化元境修士，面对高自己半阶的黑纹熊，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小心！”常顺低喝一声，趁黑纹熊再次扑向女子的间隙，快步冲上前。他右手握紧镇岳剑的剑柄，刚要拔剑硬拼，胸口的玉佩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南宫邪的意念清晰地传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小子，别硬拼！你比它低一阶，它一爪子下来，你的骨头都得断！记好——剑修是所有武修中杀伤力最大的门道，只要能掌握‘以气附剑’的基础，哪怕只是刚入门，也能凭剑的锋锐补足半阶差距，这样才有跟它抗衡的资本！”
“师尊，我还没学过剑修的法门，连怎么引气都不知道！”常顺在心神中急声回应，黑纹熊已经注意到了他，庞大的身躯猛地转身，朝着他的方向猛扑过来，腥风裹挟着一股难闻的兽味扑面而来，连雾气都被冲散了几分。
“现在学！来不及细讲，照我说的做！”南宫邪的意念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先记好剑修的等级，别以后让人笑话：初级剑修的核心是‘御剑飞行’，能让剑载着你离地三尺、飞个十几步，就算入门；中级剑修能‘以气附剑’，让魔元或者真气裹住剑身，大幅提升剑的杀伤力；高级剑修能‘御气成刃’，让剑气脱离剑身伤敌，更关键的是能凝练‘剑意分身’，往后你能同时操控的分身越多，就证明你的剑修造诣越强；顶级剑修能达到‘人剑合一’，剑随心动，哪怕闭着眼睛，剑都能替你挡下攻击。”
“现在，别想别的，引一缕魔元钻进剑柄！”南宫邪的意念带着指引，“别用蛮力催，像水流一样，顺着剑柄上的纹路往剑刃流——记住，魔元不是用来催逼剑的，是用来‘裹住’剑刃的，让剑的锋利度翻倍！另外，这黑纹熊看着皮糙肉厚，其实有个明显的弱点——眼窝！那里的皮毛最薄，防护也最弱，你的剑只要能刺进去，它就算不死也得废！”
常顺不敢耽搁，立刻闭上眼睛凝神静气。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的阴阳海轻轻波动，一缕淡黑色的魔元缓缓流出，这魔元被他控制得极稳，顺着手臂的经脉，一点点钻进镇岳剑的剑柄。魔元刚触到剑鞘内侧，就感觉到剑柄传来一股厚重的地脉之气，那气息像是沉睡了很久，被魔元唤醒后，轻轻与魔元缠绕在一起，没有丝毫排斥。
常顺稳住心神，引导着魔元与地脉之气一起，缓缓顺着剑柄往剑刃流去。当魔元裹住剑刃的瞬间，他猛地拔剑——“噌”的一声脆响，剑刃出鞘，淡黑色的魔元缠在银白色的剑刃上，原本温和的剑光瞬间多了几分锋锐，连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被剑刃划开了一道细痕，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借着黑纹熊扑来的惯性，常顺身体往左侧一偏，堪堪避开熊爪——熊爪擦着他的衣角拍在地上，溅起的碎石子打在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不敢停顿，纵身跃起，手中缠着魔元的镇岳剑对准黑纹熊的左眼，狠狠劈了下去。
“噗嗤！”剑刃轻易地划破了熊眼周围厚实的皮毛，深深扎进眼窝。黑纹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常顺趁机落地，脚步刚站稳，就看见黑纹熊的右爪朝着自己拍来，他立刻矮身，同时手中的剑对着熊的右后腿关节劈去——那里是熊的发力点，也是刚才被女子的剑划到过的地方，防御本就弱了几分。
剑刃落下的瞬间，黑纹熊发出一声闷哼，右后腿一软，庞大的身躯半跪在地。
“道友，我来帮你！”青衫女子见状，立刻咬紧牙关，引动体内仅存的化元境灵气，灌注到手中的长剑上。剑光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亮了几分，她提着剑，朝着黑纹熊的脖颈刺去。
常顺也不含糊，再次引动丹田内的魔元，裹住剑刃后，对着黑纹熊的头颅重重劈下。这一剑用了十足的力气，剑刃劈在熊的头骨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黑纹熊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轰然倒地，彻底没了气息，只有爪子还在微微抽搐。
“多谢道友相救！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真要栽在这里了。”青衫女子擦了擦额角的血迹，血迹混着汗水，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她对着常顺拱手行礼，声音还有些发颤，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凶险中缓过来，“我是天衍宗内门弟子林月，此次下山是为宗门招收新弟子，没想到会遇到这头四阶后期的黑纹熊。”
常顺收起剑，丹田内的小岳似乎感应到战斗结束，传来一丝好奇的波动，像是在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轻轻拍了拍丹田的位置，用意念安抚了一下小岳，才看向林月。林月注意到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好好的怎么拍起肚子了？但她没多问，反而被常顺的修为惊到了：“道友看着不过凡境三阶，却能借剑伤了四阶后期的黑纹熊，显然是有灵根、更有剑修天赋的修士。天衍宗兼容剑修、蛊修、丹修、体修等所有法门，不管你想修哪一道，都能找到对应的指导长老。近期宗门正好开山收徒，这是‘引灵请柬’，请道友收下。”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泛着淡青色光晕的请柬。请柬是用某种妖兽的皮制成的，摸起来软而韧，上面用金色的篆文写着“天衍宗开山收徒，诚邀灵根修士入宗参试”，落款处印着一枚流云缠绕的宗门印记，印记周围还缀着细小的灵纹，灵气流动时，灵纹会微微发亮。
常顺接过请柬，指尖刚触到请柬，胸口的玉佩就传来一阵温热，南宫邪的意念再次传来，语气比之前更严肃，甚至带着几分警告：“小子，你听好了！你若想进天衍宗，有一件事绝不能忘——绝不能暴露你的魔修身份，更不能让人知道阴阳海的存在！ 你体内不是有文府传承的浩然正气吗？正好用这个做幌子，伪装成文修弟子入宗。文修在凡俗宗门里不算热门，既不会引人过度关注，又能合理隐藏你魔修与剑修的双重底子，这样才最稳妥。要是让人知道你是魔修，天衍宗就算再兼容，也会废了你的修为，把你逐出去，甚至可能把你当成邪修抓起来！”
常顺心头一凛，连忙在心神中回应：“弟子明白，定不会暴露魔修之力，也会藏好阴阳海。”
他收起请柬，对着林月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故意放缓了语气：“多谢林师姐相邀，我确实有意找个宗门系统修行，愿随你前往天衍宗。只是我此前一直跟着师父修文道，练的都是浩然正气，剑法则是师父偶尔教的皮毛，算不上精通，若是入宗后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师姐海涵。”
林月闻言，眼中的惊讶淡了几分，反而多了些温和——文修弟子虽然少见，但性子大多沉稳，这位道友看着就靠谱。她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常顺的胳膊，语气真诚：“道友不必客气，你救了我一命，咱们也算有缘分。以后要是在宗内有困难，就尽管找我，我是内门弟子，在宗门里还算有些门路，帮你解决些琐事还是没问题的。”
常顺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愣了一下才点头道谢：“那就多谢林师姐了。”
“不用谢，咱们现在就启程吧。”林月笑着转身，“宗门的收徒大典还有三日就要开始了，从这里到宗门还有两百里路，得赶在大典前回去，免得误了时辰。”
常顺点头应下，跟着林月往密林外走。阳光渐渐穿透雾气，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他感受着丹田内小岳安稳的气息，又摸了摸背后的镇岳剑，剑鞘上还沾着刚才黑纹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暗红色。心里突然多了几分踏实——入宗之后虽然要隐藏身份，但有林月这个内门弟子照拂，或许能少走些弯路。他攥紧了请柬，暗下决心：不管这条路多不易，都要好好走下去，早日变强，护住想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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