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扶

南天门外，历练镜前。

太乙真人刚刚还为小徒弟懂得分享而欣慰，此刻看到胤禛那心痛的眼神和小哪吒那寒酸却真挚的“礼物”，顿时又心疼得捶胸顿足，刚刚那点欣慰瞬间被怒火取代。

“看看！你们都看看！” 他指着历练镜，声音都在发颤，“我那徒儿！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好不容易有点零嘴，自己舍不得吃，巴巴地留着送给对他好的人！那是什么蜜枣？！啊？！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在咱们天庭，连兜率宫烧火的童子都不吃这个！”

他越说越气，猛地转身就要往凌霄殿冲：“不行！老夫忍不了了！我得去找张友人（玉帝）！这叫什么历练？！这叫虐待！这叫糟践！我徒儿是去历练心性，不是去当乞丐受苦的！凭什么这么对他！凭什么连口好吃的都没有！康熙那个昏君！他知不知道他儿子在挨饿受冻？！”

孙悟空赶紧一把拉住他，虽然他自己也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劝道：“哎哎，老官儿，消消气，消消气！你这会儿去找玉帝老儿也没用啊，天道规则摆在那儿呢！再说了，你看小哪吒，他虽然吃得不好，可他心里快活啊！你看他送蜜枣那样儿，多开心！”

杨戬也开口道：“真人所言虽是爱徒心切，然悟空所言亦有理。胤禩虽身处困厄，然其心赤诚，知恩图报，此心性比锦衣玉食更为珍贵。四阿哥胤禛能见此情状而心生怜惜，亦是其仁厚之处。此番际遇，于他二人而言，未必全是坏事。”

太乙真人被两人拉住，仍是气得胡子乱翘：“珍贵？仁厚？老夫只要我徒儿吃饱穿暖！你们看看他瘦的！那蜜枣……那能有什么营养！唉！” 他甩开孙悟空的手，虽然没再往凌霄殿冲，但还是气得在原地直转圈，心疼得无以复加。

周围仙家也是议论纷纷，既为小哪吒的赤诚感动，又为他的处境心酸。

“八阿哥这份心，真是难得。”

“四阿哥看来是真心疼了。”

“唉，这宫里的人情冷暖啊……”

“希望四阿哥以后能多照拂一下哪吒吧。”

历练镜中，那寒酸却情意重重的两颗蜜枣，那清冷少年眼中复杂的心痛，以及那跑远的小小红色身影，再次牵动了所有仙家的心。太乙真人的怒火与心疼，也正是他们此刻心情的写照。这凡尘历练，酸甜苦辣，着实让人揪心。

自那日看着八弟将那寒酸却珍贵的蜜枣宝贝似的送给自己后，胤禛回到承乾宫，沉默了许久。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宫中的倾轧与冷暖他见得多了，早已习惯明哲保身。可那个小小的、红色的身影，那双充满孺慕与纯粹欢喜的眼睛，还有那轻飘飘却压得他心头发沉的两颗蜜枣，总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终于还是没能完全硬下心肠。

“苏培盛。”他唤来自己的贴身太监。

“奴才在，四阿哥有何吩咐？”

胤禛沉吟片刻，低声道：“你去内务府……寻个稳妥的人，不必做得太明显，只让他们在永和宫卫常在和八阿哥的份例上，稍微……用些心。该有的，别短了太多，尤其是吃食炭火这些日常用度。”他顿了顿，补充道，“用你的名义，谨慎些，别让人注意到是承乾宫的意思。”

苏培盛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这是心疼八阿哥了。他心中虽有些讶异自家主子爷竟会为了一位并不起眼的庶出弟弟破例，但面上丝毫不显，只恭敬应道：“嗻，奴才明白了，定会办得妥帖。”

苏培盛的暗中打点，效果并非立竿见影，但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永和宫偏殿的境况，开始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改变。送来的炭火虽然依旧不算顶好，但至少是干的、能点燃的了；饭菜里的米粒似乎多了一点点，偶尔甚至能见到一两片薄薄的肉；份例里的布料、茶叶，也不再是明显被挑剩的次品。

卫常在心思细腻，很快察觉到了这些微小的变化。她心中疑惑，却也明白在这深宫之中，有些事不宜深究，只能暗自感激那位不知名的“贵人”，并更加用心地照顾儿子。

小胤禩（哪吒）的感觉则更为直接和快乐。他能吃到稍微稠一点的粥了！饽饽好像也没那么剌嗓子了！他兴高采烈地跟额娘分享这个“好消息”，卫常在只是温柔地摸着他的头，笑着说：“许是内务府的公公们忙过了年关，得了空，规矩了些。”

但这并不能完全解释所有变化。真正让小胤禩将这一切与四哥联系起来的，是一次他照旧在放学路上等四哥时，苏培盛悄悄塞给他一小包还带着温热的糖炒栗子，并低声笑着说：“八阿哥，这是四爷吩咐给您甜甜嘴的。”

那一刻，小胤禩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四哥！是四哥在暗中帮助他们！在他小小的心里，四哥的形象瞬间变得更加高大、温暖，如同他在话本里听到的、那种会保护弱小、仗义疏财的大英雄！

从此以后，小胤禩对胤禛的依赖和亲近，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不再仅仅是每日等在路边送“宝贝”，而是彻底化身成了四哥胤禛的一条小尾巴。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跑到承乾宫附近“偶遇”四哥。胤禛在书房练字，他就搬个小杌子坐在门口，托着腮帮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吵不闹，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会一直追随着四哥的身影。胤禛若看他一眼，他便立刻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眉间朱砂熠熠生辉，两个小红揪啾都仿佛在表达着欢喜。

胤禛若是得空在院子里走走，他便像只欢快的小鸟，立刻黏上去，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四哥的步伐，小嘴叭叭地说着自己今天吃了什么，额娘给他讲了什么故事，或者又和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理论”了一番，语气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凶萌的炫耀和娇气。

“四哥四哥！我今天把那个想克扣我们炭火的坏太监骂跑啦！他脸都绿了！”

“四哥，你看我的新弹弓，外公给我做的！厉害吧！”

“四哥，这个饽饽好吃，你尝尝！”（虽然依旧是普通饽饽，但他觉得是好的，就要分享给四哥。）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四哥的喜欢和依赖，那纯粹的热情，像一轮小小的、温暖的太阳，不管不顾地散发着光和热，试图驱散胤禛身上那层与年龄不符的清冷和孤寂。

起初，胤禛还有些不习惯，他性子冷，喜静，对于这般直白而黏人的热情，有些无所适从。他会淡淡地应一声，或者只是点点头。但小胤禩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依旧每天“四哥四哥”地叫着，用那双清澈见底、满是信任和欢喜的大眼睛望着他。

渐渐地，胤禛发现，自己似乎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红色的、活泼的小身影。习惯了他奶声奶气的呼唤，习惯了他毫无保留的分享，甚至习惯了他那带着点小霸道和娇气的“凶萌”模样。

他开始会主动给小家伙留一些宫里赏下来的、不那么扎眼的小点心。

会在小胤禩因为跑太快差点摔倒时，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会在听他用夸张的语气“汇报战绩”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

会在小家伙眼巴巴看着他的毛笔时，破例允许他拿着玩一会儿，哪怕会弄得满手墨汁。

他看向小胤禩的眼神，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冰封的外壳，在那小太阳般持之以恒的温暖下，渐渐融化出了一丝缝隙，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宠溺的柔和。他会看着那小家伙顶着两个小揪啾在院子里追蝴蝶，会在他因为吃到好吃的而眯起眼睛时，觉得那比任何珍馐美味都更让人舒心。

这份来自幼弟的、毫无杂质的情感，像一泓清泉，悄然流淌进胤禛原本有些干涸冷硬的心田，让他在这冰冷的宫闱之中，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纯粹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