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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龛与泥沼（棍宝篇·光暗交织的救赎）
忘川河畔的淤泥里，张泽禹第无数次用指甲抠掉身上的青苔。他的鳞片在潮湿的水汽里泛着暗绿色的光，尾鳍扫过腐烂的水草时，会带起一串腥臭的气泡——作为守护忘川的水妖，他的世界只有永夜和淤泥，习惯了用指甲撕扯试图靠近的孤魂，用毒液腐蚀窥探边界的神明。
直到那天，他在岸边捡到了朱志鑫。
少年穿着件洁白的长袍，像被风吹落的云，躺在曼殊沙华丛中，胸口插着半截断箭，金色的血珠顺着衣料渗进泥土，竟让周围枯萎的花茎冒出了嫩芽。张泽禹伏在暗处看了很久，看着少年即使昏迷，眉头也舒展着，像揣着整个神界的阳光，与这片阴暗潮湿的忘川格格不入。
“醒了？”张泽禹的声音带着水妖特有的沙哑，像石子划过朽木。他蹲在临时搭起的石棚前，手里拿着块烤得焦黑的鱼干——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干净”的食物。
朱志鑫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河畔的晨露，眼神干净得让张泽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少年的目光落在他布满鳞片的手腕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笑了笑，声音清润如泉：“是你救了我吗？”
张泽禹没回答，只是把鱼干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的黏液在石面上留下道深色的痕迹。他看见朱志鑫拿起鱼干，小口小口地吃着，连焦黑的边缘都没剩下，洁白的长袍蹭到石屑也不在意，仿佛坐在云端而非泥沼。
后来张泽禹才知道，朱志鑫是神界的战神，因触犯天条被剥夺神力，打落忘川。那些金色的血是神元所化，能滋养万物，却也引来了无数觊觎——包括他自己。水妖以神魂为食，朱志鑫这样纯粹的神明，本该是他最好的猎物。
可他没下口。
他看着朱志鑫用断箭在石棚上刻下太阳的图案，看着他把误入泥沼的萤火虫放进空贝壳里，看着他对着永夜的天空说“总会亮起来的”，心里那片腐烂的淤泥，竟开始发痒。
***朱志鑫教张泽禹辨认星星。
“那个是启明星，”他指着天幕上最亮的光点，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神界的士兵出征时，都会对着它许愿。”
张泽禹缩在石棚的阴影里，尾鳍不安地拍打地面。他的世界只有忘川的磷火，那些遥远的星光对他来说，比神明的血还陌生。“会熄灭吗？”他问，声音低得像耳语。
“不会。”朱志鑫转头看他，眼神亮得像盛着星光，“就像心里的光，只要不放弃，就永远不会灭。”
张泽禹没说话，只是默默掐断了悄悄缠上朱志鑫脚踝的水藤。那是他捕猎时的本能，却在触到对方洁白的衣料时，突然觉得罪恶。
变故发生在一群怨灵冲破忘川结界的夜晚。
它们被朱志鑫的神元吸引，黑雾组成的利爪直扑石棚。张泽禹想也没想，将朱志鑫护在身后，周身的毒液瞬间蒸腾成绿色的雾霭，鳞片竖起如锋利的刀刃——他第一次为了保护谁，动用了压箱底的力量。
“别伤他们！”朱志鑫在他身后喊道，声音带着战神的威严。
张泽禹的动作顿住。怨灵趁机撕开他的臂膀，黑雾钻进伤口，疼得他几乎蜷缩起来。他看见朱志鑫捡起地上的断箭，金色的神元在指尖凝聚，却不是攻击，而是化作柔和的光，轻轻拂过怨灵的黑雾。
“回去吧，”朱志鑫的声音悲悯，“轮回路上，莫再执念。”
怨灵的嘶吼渐渐平息，黑雾散去时，竟留下几颗晶莹的魂珠。张泽禹看着那些魂珠，又看了看朱志鑫被黑雾灼出焦痕的手背，突然暴怒——这个干净到愚蠢的神明，连伤害都学不会！
“你疯了？”张泽禹拽住他的手腕，毒液腐蚀的伤口还在渗血，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它们想撕碎你！”
“可它们也曾是无辜的魂灵。”朱志鑫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伤口传来，竟压下了蚀骨的疼，“泽禹，你保护我，我很开心。但伤害不是唯一的办法。”
张泽禹愣住了。他看着朱志鑫干净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布满鳞片的丑陋模样，却没有丝毫嫌弃。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比伤口更疼，也更烫。
***朱志鑫的神元越来越弱，金色的血珠变成了淡粉色。
张泽禹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消散在忘川。他开始偷偷去对岸的神山偷灵药，那里的仙草能滋养神魂，却也布满神明的结界。每次回来，他的鳞片都会被结界灼掉几片，伤口渗着血，却把偷来的仙草洗得干干净净，用叶子包好递给他。
“你去哪了？”朱志鑫看着他血淋淋的后背，眼眶红了。
“捡的。”张泽禹别过脸，尾鳍在身后不安地摆动。他不习惯被这样注视，像泥沼里的虫豸突然被阳光照到，无所遁形。
朱志鑫没再问，只是小心地帮他处理伤口。指尖拂过鳞片脱落的地方时，动作轻得像羽毛。“泽禹，”他突然开口，“跟我回神界吧。我请天帝为你赐神籍，你可以住有阳光的地方，不用再待在泥沼里。”
张泽禹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以为我稀罕？”他低吼着，毒液在指尖凝聚，“我是水妖，天生就该待在淤泥里！你们神界的阳光，会把我烧成灰！”
他怕的不是阳光，是怕自己这身洗不掉的肮脏，会玷污朱志鑫的干净；怕自己习惯了温暖后，再回到永夜时，会撑不住。
朱志鑫看着他，突然笑了。他伸手，轻轻抚摸张泽禹布满青苔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让他浑身发僵。“谁说阳光只会灼烧？”少年的声音很轻，“它也会融化冰，让种子发芽啊。”
那天晚上，张泽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长出了双腿，和朱志鑫一起站在神山的阳光下，鳞片变成了洁白的羽毛，尾鳍化作轻盈的裙摆。朱志鑫牵着他的手，笑着说“你看，不疼的”。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朱志鑫怀里。少年的神元在他周身流转，像层温暖的茧，那些被结界灼伤的伤口，竟开始愈合。
“别走。”张泽禹听见自己说，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留在忘川，我护着你。”
朱志鑫没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他发顶。忘川的风吹过石棚，带着曼殊沙华的香气，第一次不那么腥臭。
***后来，朱志鑫还是回了神界。
不是被天帝召回，是他自己要回去。临行前，他把那半截断箭留给了张泽禹，箭身上刻着小小的太阳图案。“等我回来。”他说，眼神坚定。
张泽禹在忘川等了三百年。
他不再撕扯身上的青苔，不再用毒液腐蚀靠近的魂灵。他学会了像朱志鑫那样，对着永夜的天空说话，学会了把魂珠串成项链，挂在石棚的柱子上，像串拙劣的星星。
有天清晨，他被一阵温暖的光唤醒。
朱志鑫站在岸边，穿着和初见时一样洁白的长袍，只是眉心多了道金色的印记——那是新任天帝的象征。他笑着向他伸出手，阳光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过来，落在张泽禹布满鳞片的手上，竟真的不疼，只觉得暖。
“跟我走。”朱志鑫说。
张泽禹看着他，又看了看石棚里那串魂珠项链，突然笑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淤泥或许永远洗不掉，忘川的潮湿会永远刻在骨里，但那又怎样？
这个干净得像阳光的神明，愿意弯腰走进他的泥沼，愿意牵起他沾满毒液的手，愿意把神界的光，分给他一半。
张泽禹握住朱志鑫的手，尾鳍在身后轻轻摆动，带起的不再是腥臭的气泡，而是一串细碎的、闪着光的水珠。
他们一起走过忘川的边界，走向神山的方向。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个干净温暖，一个带着泥沼的潮湿，却奇异地契合，像光与影，本就该这样，紧紧依偎着，走向永恒。
而忘川河畔的石棚里，那串魂珠项链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诉说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关于泥沼里的水妖，如何被一束阳光照亮，关于干净的神明，如何在潮湿的黑暗里，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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