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在某个瞬间骤然收紧。
快斗的身体失去支撑,向前倾倒的刹那,工藤新一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质问、理智,都在那一刻被一种近乎原始的恐惧碾得粉碎。
“喂!黑羽!”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在那具身体完全接触冰冷地面之前,险险地将人接住。入手的分量比他记忆中要沉,带着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气瞬间钻入鼻腔,比刚才在车上隐约嗅到的要清晰、刺鼻无数倍。
“你……”工藤新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扶着快斗的肩膀,入手处一片湿冷黏腻。他不敢用力,只能就着这个半跪在地的姿势,借着安全屋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快斗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显得无比脆弱。
“没事……”快斗似乎想扯出一个惯有的、安抚性的笑容,但嘴角刚动了一下,就因牵动伤口而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冷汗冒得更凶。他想推开工藤新一,自己站起来,证明他“没事”,但手臂刚抬起就无力地垂落。
“别动!”工藤新一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严厉。他不再理会快斗那苍白无力的逞强,目光迅速扫视,最终定格在快斗左侧腰腹处。深色的衣物在那里颜色更深,洇湿了一大片,粘稠的液体正缓慢地、固执地向外渗透。
是枪伤。在钟楼混战时留下的?他竟然一路忍着,开车,上楼,甚至还能冷静地和他对话……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工藤新一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绞痛和滔天的怒火。
“你他妈……”他气得几乎要骂出脏话,眼眶瞬间红了,“你中枪了?!为什么不早说?!你一路开着车回来?!黑羽快斗你疯了是不是?!”
他一连串的质问又急又怒,像是在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恐惧和后怕。如果刚才在车上,快斗因为失血或疼痛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快斗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因为忍痛而轻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短促。“……小伤……处理一下就好……”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还在固执地维持着那可笑的伪装。
“小伤?!”工藤新一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他不再废话,一把将快斗打横抱起——这个动作让他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快斗看着清瘦,分量却不轻,尤其是在完全无法配合的情况下。
“放开……”快斗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闭嘴!”工藤新一厉声打断他,抱着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这间安全屋里唯一看起来像卧室的房间。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里面同样简洁得近乎空旷,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
他将快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动作却在触及对方因疼痛而瞬间绷紧的身体时,不由自主地放轻。白色的床单立刻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那抹红色刺眼得让他头晕目眩。
“医药箱在哪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是侦探,不是医生,但他有基本的急救知识,他知道必须立刻止血!
快斗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无力地指向衣柜下方的某个抽屉。
工藤新一迅速冲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备置相当齐全的急救箱,从止血带、纱布、消毒药品到缝合包,一应俱全,显然主人对此早有准备。看到这个,他的心又沉了几分——这证明,受伤对快斗来说,恐怕是家常便饭。
他提着医药箱回到床边,打开,取出剪刀,毫不犹豫地剪开了快斗腰侧染血的衣物,将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一个狰狞的枪伤创口出现在眼前,子弹似乎没有贯穿,留在了体内,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工藤新一的手抖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用消毒纱布用力按住伤口试图止血,另一只手去拿止血钳和消毒药水。
“忍着点。”他哑声说,额角渗出的汗水几乎和快斗一样多。
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即使处于半昏迷状态,快斗的身体也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齿缝间逸出。他猛地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这声痛哼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工藤新一一直强行封锁的情感闸门。
看着快斗因剧痛而扭曲的苍白面容,看着他额头上不断滚落的冷汗,看着他为了不发出声音而死死咬住的嘴唇……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寻找、等待、绝望、愤怒、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现在知道疼了?!”工藤新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颤抖着进行清创,“逞强的时候想什么去了?!一个人去偷数据的时候想什么去了?!摔碎徽章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他一连串地吼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快斗裸露的、冰凉的皮肤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他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甚至……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你……我……”
他喜欢他。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阳光灿烂的高中天台,那个变着无聊魔术逗他的少年,就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份心意,他藏了那么久,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快斗似乎被他的眼泪烫到了,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工藤新一通红湿润的眼眶,和那张写满了痛苦与恐惧的脸。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工藤新一,脆弱,失控,毫无保留地宣泄着情绪。
他下意识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似乎想去擦掉那些眼泪,但指尖刚抬起,就因为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脱力而重新落下。
“……别哭……”他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句无力的安慰,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工藤新一所有的坚强。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抵在快斗没有受伤的肩窝,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低低地传了出来,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他一边哭,一边还在徒劳地试图用纱布堵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动作笨拙而又绝望。
“混蛋……快斗你个混蛋……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
安全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崩裂的,是快斗精心维持的、冰冷的伪装。
失控的,是新一苦苦压抑的、汹涌的心。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充满危险气息的安全屋里,在生死边缘的胁迫下,那些被谎言和时间尘封的情感,终于伴随着鲜血和眼泪,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两人之间。
而伤口的血,似乎流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