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理智像一根细线，死死拽着工藤新一，不让他彻底崩溃。
他不能倒下。快斗需要他。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强行止住了哽咽。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混合着泪水和快斗的血，在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颤抖的双手稳定下来。目光重新聚焦在那狰狞的伤口上。血还在流，必须立刻进行更有效的止血，然后……然后他需要取出子弹。
他不是外科医生，但他读过足够多的法医和急救书籍，理解人体结构，知道基本原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没有选择。等待外援是奢望，将快斗送去医院更是自投罗网。
“听着，快斗，”他俯下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对快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子弹必须取出来。我没有麻药，你会很疼……但你必须忍住，听见没有？”
快斗的意识似乎游离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对于工藤新一的话，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呜咽的气音，算是回应。
工藤新一不再犹豫。他迅速从急救箱里找出最锋利的手术刀片，装上刀柄，用酒精棉球反复擦拭消毒。他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如同战鼓擂响，掩盖了室内所有可能泄露的声响。
工藤新一用消毒纱布清理了伤口周围，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对准了创口边缘。
下刀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快斗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是被电流击中，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快斗的右手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臂上青筋暴起。
工藤新一的心脏也跟着那一刀狠狠抽搐，但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知道，犹豫只会增加痛苦。他必须快、准、稳。
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涩的痛感，他也顾不上擦。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一点寒光和不断涌出鲜血的创口上。视野里只剩下那片血红和手下这具因剧痛而不断战栗的身体。
他凭借记忆中的解剖知识和触感，小心翼翼地分离组织，寻找着异物的踪迹。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刀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找到了……”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扩张钳撑开创口，另一只手拿起镊子，精准地夹住了那颗嵌在肌肉深处的弹头。
“呃啊——！”在弹头被取出的刹那，快斗终于无法再压抑，发出了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随即彻底脱力，晕厥了过去。
工藤新一将带着血的弹头扔进旁边的金属盘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进行后续的清创、止血、上药，然后用纱布和绷带一层层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
当最后一个结打好，工藤新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双手、衣服上沾满了快斗的血，脸色甚至比昏迷中的快斗还要苍白。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潮湿的雨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转过头，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快斗。因为失血和剧痛，快斗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蓝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弱的阴影，褪去了所有伪装和锋芒，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脆弱。
工藤新一的心像是被浸泡在酸水里，又涩又胀。
他伸出手，用相对干净的手背，极其轻柔地拂开快斗被冷汗浸湿、黏在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及那片冰凉的皮肤，带着细微的颤抖。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却蕴含着无尽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可能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在钟楼里，他愤怒于他的隐瞒和推开；在车上，他压抑于他的疏离和冷漠；直到此刻，看着这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被剧痛折磨到昏迷，工藤新一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在“失去”这个可能性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他艰难地站起身，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地替快斗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迹与冷汗，帮他换上干净的衣物。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拉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有停歇的迹象。安全屋内，只剩下两人交错的、轻微的呼吸声。
工藤新一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快斗沉睡的脸上，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心痛，有后怕，有坚定，还有一种……在绝境中重新燃起的、不容置疑的守护欲。
他轻轻握住快斗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用力握紧，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这一次，”他看着快斗，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无论前面有多危险。”
“我不会再被你推开，也不会再站在原地等你。”
“黑羽快斗，你听好了——”
“我会陪着你，直到彻底摧毁那个组织，直到……你再也找不到任何推开我的理由。”
雨夜漫长，危机四伏。但在这个充满血腥与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工藤新一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在日记里写下酸涩心事的少年侦探。
他将成为与他并肩而行的同行者，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
而他紧握着的那只冰凉的手，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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