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走后，凤仪宫陷入一片死寂。封之絮坐在皇后榻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心中疑窦丛生。方才皇后那一声轻哼，究竟是无意，还是在暗示什么？
殿外传来更漏滴答，已是深夜。封之絮起身想去倒杯茶，却见皇后猛地睁开眼，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病容？
“你都看出来了？”皇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封之絮心头一震，屈膝行礼：“娘娘……”
“起来吧。”皇后摆摆手，示意她靠近，“这宫里，能信的人不多，你是个聪慧的，或许……能帮本宫一把。”
她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两人。烛火跳动，映着皇后脸上的疲惫与决绝。
“本宫根本没病。”皇后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苦涩，“那碗汤药，是贵妃让人送来的，里面加了东西，能让人精神萎靡，看似病重，却查不出根源。她想让本宫失了圣心，好让她的儿子登上帝位。”
封之絮惊得说不出话。她虽猜到几分，却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
“那……侯爷遇袭之事？”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周将军是国之栋梁，他在北境一日，蛮族便不敢南下。可有些人，容不得他功高盖主。贵妃与她的兄长——吏部尚书，早就暗中勾结，这次泄露行程的内鬼，十有八九是吏部尚书的人。”
原来如此。封之絮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场针对周宜君的阴谋，竟牵扯出后宫与前朝的勾结，那张无形的网，比她想象的还要密。
“娘娘为何不告诉陛下？”
“陛下老了，疑心重。”皇后苦笑，“本宫无儿无女，在他心中早已不如从前。贵妃日日在他耳边吹风，说本宫嫉妒她有子，说周将军手握兵权恐生异心……他虽未全信，却也多了层防备。本宫若贸然揭发，只会被反咬一口。”
封之絮沉默了。她终于明白皇后为何要召她入宫，或许从一开始，皇后就想借她的手，传递些什么。
“那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帮本宫把这个送出去。”皇后从枕下摸出一枚玉印，上面刻着“凤仪”二字，“这是先太后赐给本宫的，凭它可以调动京郊的一支暗卫。你想法子交给你外祖父，让他用这支暗卫护住周将军的家人，同时……查清楚吏部尚书通敌的证据。”
封之絮接过玉印，触手冰凉，却重如千钧。这不仅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托付。
“我知道了。”她将玉印紧紧攥在手心，“娘娘放心，我定会送到。”
皇后看着她，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委屈你了。等此事过去，本宫定会向陛下禀明你的功劳。”
“臣妾不求功劳，只求侯爷平安，家国安定。”封之絮深深一揖。
那晚之后，凤仪宫的气氛依旧压抑，却多了层心照不宣的默契。皇后“病情”时好时坏，贵妃隔三差五来“探望”，却总被皇后不软不硬地挡回去。封之絮则借着侍疾的名义，在殿内殿外周旋，暗中寻找传递玉印的机会。
忧心像藤蔓，悄悄爬满了她的日夜。她既担心北境的周宜君，怕他得不到支援；又担心宫外的家人，怕他们被贵妃一党报复；更怕自己稍有不慎，不仅完不成皇后的托付，还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深渊。
一日午后，挽月在殿外低声说，公主府送来了些衣物，让她清点。封之絮心中一动，跟着挽月走到殿门处，接过一个沉甸甸的衣箱。
开箱的瞬间，她瞥见箱底铺着的棉絮里，藏着一张小纸条——是阿影的字迹，说今夜三更，会在宫墙西北角接应，那里的守卫是外祖父的旧部。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入袖中，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终于，有机会出去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更漏一点点走向三更。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她换上一身素色夜行衣，将玉印贴身藏好，借着烛火熄灭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偏殿。
凤仪宫的侍卫比往日多了不少，她屏住呼吸，沿着墙角的阴影前行，心跳得像要炸开。路过一处假山时，忽然听到两个侍卫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北境那边传来消息，镇国将军的援军到了，可没找到镇北侯的踪迹，只在山谷里发现了不少血迹……”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贵妃娘娘听到，有你好果子吃！我还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若是三个月内找不到镇北侯，就削了他的爵位，家产充公……”
后面的话，封之絮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冰冷的假山石才勉强站稳。血迹？找不到踪迹？三个月？
宜君……
她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溢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脚步却不敢停。她不能倒下，为了宜君，为了那些等待着他的人，她必须把玉印送出去。
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她终于来到西北角的宫墙下。夜色浓稠，一个黑影从墙头上跃下，正是阿影。
“夫人，快！”阿影递过一根绳索，“我已经安排好了，出去后立刻上马，会有人接应您回府。”
封之絮点点头，正要抓住绳索，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抓住她！她想逃跑！”
是贵妃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
火把瞬间亮起，将宫墙下照得如同白昼。贵妃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镇北侯夫人，你深夜穿着夜行衣，想往宫外送什么东西？难道是想给叛逃的镇北侯通风报信？”
侍卫们蜂拥而上，将封之絮团团围住。阿影拔剑想护她，却被数名侍卫缠住，渐落下风。
封之絮看着步步逼近的贵妃，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忧心悄悄，如今竟成了眼前的绝境。可她攥着怀中的玉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只要这枚玉印还在，就还有希望。
她抬起头，迎上贵妃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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