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长餐桌上,像一把薄刃,把银质餐具照得寒光四溢。林知遥垂眸坐在那道光刃的右侧,指尖搭在膝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的缎面——沙沙的,像雪粒滚过玻璃。
于朦胧在她左手边,肩背挺拔,与主位上的老爷子无声对峙。空气里飘着松木与烤面包的气味,却掩不住暗流汹涌。
"朦胧,"于老爷子轻咳一声,银勺碰骨瓷,叮当作响,"昨晚你让我很失望。"
于朦胧抬眼,语气淡淡:"我让爷爷失望的次数还少吗?"
老爷子眉心一跳,目光掠过林知遥,像钝刀刮过木头:"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闯老宅,还当众撒野——你越来越像你那死去的父亲,任性妄为。"
话音落下,长桌两侧响起零星的轻笑,像针落地。林知遥脊背一紧,却被桌布下突然覆上来的一只手轻轻按住——于朦胧的掌心干燥而温热,指尖在她手背上写下一个字:忍。
她深吸一口气,把背脊挺得更直。
老爷子捕捉到这个小动作,冷笑更深:"林小姐,听说你是林家的女儿?"
林知遥抬眸,声音平稳:"是。"
"哪房的?"老人追问,目光鹰隼般锐利。
她指尖微蜷,还未开口,于朦胧已接过话:"她是我带来的,房不重要。"
"放肆!"拐杖敲地,"于家讲门第,讲清白——你倒好,捡个私生女当宝!"
私生女三个字像石子砸进水面,激起四面八方的涟漪。林知遥脸色发白,却感到桌布下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仿佛把温度一点点渡给她。
于朦胧轻笑,眼底却没有温度:"爷爷当年不也娶了戏班出身的奶奶?门第这东西,您说重要就重要,您说扔也就扔,何必双标。"
老爷子被噎得面色铁青,胸腔起伏,半晌才森然开口:"好,你护她,可以。三天后的慈善夜,你带她公开亮相——若能得半数宾客认可,我不再干涉;若不能,"老人目光如刀,"你与她,一刀两断,回于家认错,继续与知澜完婚。"
知澜。
这个名字像凭空而降的冰锥,钉进林知遥耳膜,寒意顺着血液蔓延全身。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更紧地握住。
于朦胧侧首看她,眸色深不见底,像在询问:敢吗?
林知遥听见自己心跳怦然,却轻轻扬起嘴角,回他一个极浅的笑:敢。
他回头,望向主位,声音冷冽而清晰:"成交。"
三个字,掷地有声,像把赌桌掀翻。
老爷子眯起眼,缓缓靠回椅背,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有骨气。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赢。"
话音落下,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开餐。佣人依次上前,揭开银盖,热气升腾,却无人动刀叉。
林知遥低头,看见自己面前的餐盘里摆着一块五分熟牛排,切面渗出淡红血水,像尚未愈合的伤口。她忽然失了胃口。
于朦胧却从容地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品尝胜利,也仿佛咀嚼败局。
餐桌静得可怕,刀锋与瓷盘相碰的轻响,像悬崖边滚落的碎石,一声,又一声。
林知遥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刀叉。
牛肉入口,血汁在舌尖绽开,腥而甜。
她抬眸,与主位上的老人对视,眼底第一次没有退缩,只有倔强的光。
——悬崖已立,退路斩断。
要么共舞,要么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