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拉上一层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星子稀疏，却亮得尖锐。林知遥站在落地镜前，指尖掠过锁骨，确认那枚烟灰色礼服的肩带稳妥贴合肌肤。缎面冰凉，像一条沉睡的蛇，沿着她的脊背蜿蜒而下，在腰窝处微微收紧，再向下绽放成柔软的鱼尾。
落地灯的光圈笼着她，镜里那个人精致得陌生，仿佛一具被巧手雕琢出的冰雕，只差一丝温度便会融化。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短暂地蒙上镜面，又迅速散去。那口气的尾音带着颤，连她自己都听得分明。
“再深呼吸一次。”
身后传来男人低而稳的声音。于朦胧靠在门框，黑衬衫的领口敞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明晰的小臂。他的目光穿过镜面与她对视，眼底像藏着一泓深夜的湖水，表面平静，底下暗涌滚烫。
林知遥照做，胸腔鼓起，又缓缓平复。
“还是紧张？”他问。
“嗯。”她诚实地点头，“怕演砸。”
男人走近，皮鞋底踩过厚实地毯，悄无声息。他停在她侧后方，抬手替她整理鬓边碎发，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小的电流。
“记住三句话。”他俯身，声音落在她耳畔，像温热的酒，“抬头，把背脊拉成直线；微笑，让嘴角停留在十五度；谁问都别躲，把目光钉回去。”
说话间，他的手指顺着她手臂滑到腕间，轻轻握住，掌心干燥而温暖。
“第四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在。”
林知遥抬眸，镜中的自己与他重叠。他穿黑，她着烟灰，两抹冷色在灯光下交汇，却意外地生出某种隐秘的火焰。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老郑的轻敲：“先生，车准备好了。”
于朦胧应了一声，却未动，仍看着她：“还有一个小时才进场，现在后悔来得及。”
林知遥望向窗外，山道蜿蜒，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铺陈成一片璀璨星海。她想起老爷子那句“一刀两断”，想起餐桌上那块带血的牛排，想起自己签下名字的合约。后悔？她无路可退。
她摇头，声音柔软却清晰：“走吧。”
男人唇角微弯，像夜色里一闪而逝的流星。他松开她的手，却顺势覆在她后背，掌心温度透过轻薄缎面渗进肌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那就把今晚当成一场戏。”他说，“但主角是你，不是任何人。”
……
车子驶出半山，城市的霓虹扑面而来。
慈善夜设在澜城新落成的艺术中心，建筑外形如同展开的风帆，今夜灯火通明，红毯从台阶顶端一路铺到街边。媒体长枪短炮林立，快门声连成白噪，像一场无声暴雨。
林知遥下车的一瞬，闪光灯亮成白昼。她下意识眯眼，却谨记那三句话——抬头，微笑，目光钉回去。她迈出第一步，烟灰裙摆被夜风掀起细微弧度，像月光掠过水面。
于朦胧走在她身侧，手臂虚虚贴在她腰后，是一个保护却不过界的姿势。快门声更疯狂，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他抬手示意，却没回头，只低低对她说：“别停，一直走。”
艺术中心内部更是金碧辉煌。穹顶高悬巨型水晶吊灯，光线被切割成无数棱面，落在来往宾客的肩头，像一场人工制造的星雨。林知遥一路被带着与陌生人点头、寒暄，嘴角保持十五度，面部肌肉渐渐发酸。
“于先生，这位小姐是？”一位银发长辈端着香槟拦路，目光探究。
“我女朋友。”于朦胧答得简洁，手臂自然而然环到她腰后，掌心温度透过薄缎传来。
长辈挑眉，似笑非笑：“女朋友？第一次见，挺面生。”
林知遥心口一跳，却扬起嘴角：“以后会见得更多，还请多关照。”
声音不高不低，目光与对方短暂相接，又礼貌移开。长辈微怔，随即哈哈大笑，举杯致意。
于朦胧侧目看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穿过人群，他们来到宴会厅侧面的休息廊。这里人少，光线暗，音乐声被厚地毯吸收，世界瞬间安静许多。
林知遥长出一口气，抬手轻按脸颊，笑得发僵。
“表现不错。”于朦胧递来一杯低度气泡水，“再坚持两小时。”
她接过，指尖碰到他的，一触即分，却像有细小的火花迸溅。
“接下来做什么？”
“等。”他抬眼看向远处，眸色深沉，“等老爷子出牌，等宾客投票，等风转向。”
林知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宴会厅主位，于老爷子正被众人簇拥，手里拄着那支乌木拐杖，目光如鹰，穿过人群精准地钉在她身上。
那眼神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她的外壳，露出内里脆弱的血肉。她微微攥紧酒杯，指节泛白。
于朦胧忽然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温度坚定而滚烫。
“别看他。”他低声说，“看我就够了。”
林知遥转头，撞进他深黑的瞳孔，那里映着小小的自己，被一圈光晕护在中间。
她忽然觉得，刀光剑影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
慈善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拍品是民国时期的一幅山水画，起拍价五十万。
于朦胧第一件举牌，直接加价到一百万。现场一阵低声哗然，有人回头看他，目光复杂。
老爷子坐在第一排，未动声色，只抬手示意助理。
第二件拍品登场，老爷子举牌，价格一路飙升。
于朦胧再举，两人隔空对垒，价格很快突破三百万。
林知遥坐在他身边，心跳随着每一次举牌飙升，仿佛那不只是金钱，而是某种无形的战场，每一次加价都是刀光剑影。
“还要继续吗？”她低声问。
“当然。”男人嘴角勾起，“这是开场白，不能退。"
最终，他以三百八十万拍下那幅山水画，现场掌声雷动。
老爷子未再举牌，只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得可怕。
拍卖间隙，音乐响起，宾客纷纷步入舞池。
于朦胧起身，向她伸出手：“跳舞？”
林知遥怔了怔，随即把手放进他掌心。
舞池灯光昏暗，乐队奏出慵懒的爵士，男男女女相拥旋转。
他揽住她腰，掌心温度透过薄缎传来，像烙铁。
“跟着我就好。”他低声说。
林知遥深吸一口气，脚尖轻点，跟随他的步伐旋转。
烟雾缭绕，灯光迷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抬头，看见他下颌线条冷峻，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淡淡阴影，像一道温柔的屏障，隔绝了所有风雨。
“于朦胧。”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
“如果今晚我们赢了……”
“没有如果。”他打断她，声音低而笃定，“我们一定会赢。”
话音落下，他揽着她腰的手微微收紧，像无声的承诺。
林知遥心头一热，鼻尖莫名发酸。
她低下头，把脸轻轻贴在他肩窝，听见自己心跳，一下，又一下——
像踩在悬崖边缘，却不再害怕坠落。
……
午夜钟声响起前，投票环节开始。
每位到场宾客手中都收到一枚银色筹码，可投入大厅中央的水晶瓶内，瓶身贴着红蓝两色标签——
红色：认可这对恋人。
蓝色：反对。
水晶瓶被灯光照得璀璨，像一座冰冷的审判台。
林知遥站在瓶前，手心渗出细汗。
于朦胧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掌心温度坚定。
“抬头，微笑。”他低声提醒。
她照做，嘴角扬起，目光扫过人群——
有好奇，有打量，有嘲讽，也有善意。
一枚枚筹码落入瓶内，发出清脆声响，像无数细小的判决。
她听不清声音，只能看见红色与蓝色在透明瓶内交错上升，像两股纠缠的火焰。
最后一枚筹码落下，现场安静得可怕。
工作人员上前统计，片刻后，高声宣布——
“红色，二百零七票；蓝色，一百九十五票。”
微弱差距，却足以决定胜负。
现场爆发掌声与低呼，有人欢呼，有人扼腕。
林知遥长出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于朦胧揽住她肩，掌心微微用力，像无声的支撑。
他抬头，看向人群后的老爷子，目光冷静而坚定。
老爷子站在阴影里，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拄着拐杖，静静看了他们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背影挺拔，却莫名佝偻了一分。
林知遥忽然觉得，那背影像一座被风雨侵蚀的雕像，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她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男人。
于朦胧低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眼底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有胜利的快意，也有更深的忧虑。
“结束了。”她轻声说。
“不。”他摇头，声音低哑，“才刚刚开始。”
……
回程的车上，林知遥靠在座椅里，疲惫如潮水涌来。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飞快后退，像一场倒带的电影。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博——
热搜第一赫然是：
#于朦胧神秘女友高岭之花#
#慈善夜红色胜利#
#豪门爱情照进现实#
评论区一片惊叹与祝福，有人扒出她身上的烟灰长裙是某高定当季新款，有人猜测她是哪家的千金，还有人直接把她封为“现实版高岭白月光”。
林知遥看着那些夸赞，却莫名觉得不真实。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于朦胧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眉心微微蹙起，像有心事。
她犹豫片刻，轻声开口：“我们赢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男人睁开眼，侧头看她，目光深沉：“赢了一场，不代表赢全部。”
林知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老爷子虽然输了赌注，却不会就此罢休。
而她，也再回不去从前的默默无闻。
她忽然觉得疲惫，把脸转向车窗，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温度坚定而温暖。
“别怕。”他低声说，“有我在。”
林知遥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收紧，与他十指交扣。
车窗外的灯火继续后退，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洪流。
而他们，已被卷入其中，无处可退，只能携手向前。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