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慈善夜的余温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绚烂之后，只剩满地碎屑。林知遥回到半山别墅，高跟鞋刚脱下，脚踝便传来隐秘的刺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站了整整一晚。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雨后的潮气从窗缝渗进来，黏在皮肤上，像一层看不见的膜。她靠在沙发里，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回头时，于朦胧已换下晚宴的西装，穿着简单的黑T恤，手里拎着冰袋和医用酒精。

“脚踝肿了。”他蹲下身，声音低而平，像陈述天气。

林知遥想说自己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冰袋贴上皮肤的那一刻，她轻轻吸了口气，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反倒把潜伏的疲惫全勾了出来。她垂眼，看见男人低着的后颈，棘突明显，像一排小小的山脊，冷白灯光下，皮肤近乎透明。

“今天……谢谢你。”她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于朦胧没抬头，只把酒精棉按在她后跟的破皮处：“谢什么？”

“热搜，投票，还有……”她顿了顿，“护着我。”

男人手指微顿，抬眼，目光与她短暂相接。那双眼在慈善夜的光影里曾是锋利的冰刃，此刻却像被潮水磨钝，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倦意。

“我答应过的事，都会做到。”他说完，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棉签划过皮肤，留下细微的刺痛与清凉。

林知遥忽然想起拍卖会上那幅三百八十万的山水画，想起红色筹码落入水晶瓶的清脆声响，想起老爷子转身时佝偻了一瞬的背影。所有喧嚣像被按下静音键，只剩眼前这个男人低着的头颅，和棉签与皮肤摩擦的轻响。

“那幅山水画，”她轻声问，“为什么一定要拍？”

于朦胧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声音淡淡：“那是我奶奶的旧藏，后来被老爷子卖掉。我不能让它落在外人手里。”

他说得平静，林知遥却听出底下暗涌的潮水。她想起传闻里那位戏班出身的于家老太太，想起老人在慈善夜被提及名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原来，他也在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赢了这一局，”她迟疑片刻，“接下来会怎样？”

男人把冰袋重新调整好位置，才回答：“老爷子会按兵不动，但不会再明着来。暗处的手段，会更冷。”

林知遥心头一紧，却又听见他补了一句：“别怕，有我。”

依旧是那三个字，像一根细线，穿过嘈杂与不安，稳稳系在她腕上。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必再退。

冰袋敷得差不多，于朦胧起身，把东西收拾进托盘，转身要走。林知遥下意识伸手，抓住他T恤下摆，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男人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没说话，也没挣开。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想说谢谢，想说抱歉，想说她其实不怕暗处的冷箭——只怕自己先动摇。

可到嘴边，只剩一句：“晚安。”

于朦胧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覆在她头顶，掌心温度透过发丝渗进头皮，带着一点笨拙的温柔。

“晚安。”他说，声音低哑，却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灯熄后，客厅沉入黑暗。林知遥仍坐在沙发里，听见自己心跳，一下，又一下，像远处潮汐，缓慢却坚定地拍上岸。

——暗潮已至，她无处可退，却也不想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