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涛

雨是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砸下来的，没有前奏，没有试探，万箭齐发。

半山别墅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门廊那盏钨丝灯，被风掐得忽明忽暗，像随时会咽气的烛火。

林知遥窝在客卧的沙发里，耳机循环着白噪音，怀里抱着电脑，屏幕上是写到一半的剧本——她试图用工作把慈善夜之后的混乱关在思维之外。

突然，手机跳出一条陌生彩信。

高糊照片：慈善夜的红毯入口，她低头提裙摆，于朦胧牵着她。照片边缘用红色记号笔粗暴画了一个叉，底下是一行手写字——

「偷来的位置，坐得稳吗？」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凉。

下一秒，二楼走廊传来“砰”一声闷响，像重物坠地。

她扯下耳机，光脚冲出去。

走廊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空气里突如其来的血腥气。

楼梯口，于朦胧半跪，一手撑着地板，另一手死死按住腹部，黑发湿透，衬衫下摆被雨水和血水泡成暗红。

“于朦胧！”她扑过去，声音卡在喉咙里，抖得不成调。

男人抬眼，唇色苍白得吓人，还是勾了下嘴角：“别喊，怕吓到你。”

“你怎么了？”她想扶他，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掌心沾到温热液体，脑子嗡的一声。

“老宅派人来‘接’我，没谈拢。”他咬牙，呼吸急促，“别慌，死不了。”

林知遥哪还听得进，回头朝楼下嘶哑喊：“老郑！叫医生！”

老郑从偏厅奔出来，一见这阵仗，立刻掉头去拨电话。

于朦胧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听我说，他们带走了一份文件，我奶奶的遗嘱影本……得拿回来。”

“是谁？我去找！”

“别去。”他抬眼，雨水顺着睫毛滴到她手背，“太危险。”

林知遥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声音却止不住发颤：“你流这么多血，我什么都不做，等着下一次？”

男人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暗潮，半晌，低声道：“车钥匙在我外套口袋，真想帮忙，就送我离开这——去码头。”

“码头？”

“有人在那里等，把遗嘱原件交出去，老爷子才不敢动我。”

林知遥咬紧牙关，伸手去摸他口袋，指尖碰到钥匙，也摸到一手黏稠。她心脏猛地收缩，却不敢耽搁，回头喊：“老郑，备车！”

暴雨砸在车顶，像无数石子。

山道九曲十八弯，她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后视镜里，于朦胧半躺在后座，腹部压着老郑按上去的毛巾，血还是慢慢渗出来，顺着座椅边缘滴落，啪嗒，啪嗒，像催命的鼓点。

“撑住，就快到了。”她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却固执地睁着，“前面右转，别停。”

码头灯光在雨幕里模糊成一片昏黄，海浪拍岸的声音混着风声，像巨兽在咆哮。

一辆黑色快艇靠在泊位，马达已启动，溅起白浪。

于朦胧被扶下车，雨水立刻把他浇透，血顺着衣摆滴在甲板上，瞬间被海水冲散。

他把一个防水文件袋塞进林知遥手里，掌心冰冷：“原件在里面，交给穿灰色风衣的人，别回头。”

“你呢？”她声音发抖。

“我得留下。”他抬手，指腹在她脸颊匆匆一抹，留下一道血痕，像暗色胭脂，“放心，我命硬——还得回家给你煎蛋。”

林知遥还想说什么，却被老郑拉上快艇。马达轰鸣，船身猛地离岸，她回头，看见于朦胧站在雨里，背影像被夜色吞噬的礁石，孤独而锋利。

快艇冲进黑沉的海面，风雨扑面而来，像无数细针。她抱紧文件袋，指节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他。

而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