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像一把刀，劈开黑漆漆的海面。浪头掀起又砸下，船身每一次起伏都像被巨兽攥住又松开。林知遥死死抱着文件袋，指节被风吹得发白，雨水顺着发梢灌进领口，她却浑然不觉。马达的轰鸣在耳边炸裂，她却听见自己心跳更大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敲着肋骨，敲得生疼。
“林小姐，前面就是公海交界，再往前雷达就扫不到了。”老郑的声音混着雨吼过来。林知遥猛地抬头，远处灯塔的光柱在雨幕里摇晃，像一只濒死的手在招她逃命。逃？她低头看向怀里的防水袋——祖母的遗嘱、于朦胧用半条命换回来的护身符，就这么逃了？她胸口猛地一紧，像被铁丝勒住。
“回舵！”她喊，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
老郑瞪大眼：“什么？”
“回码头！他要是死了，我拿这些废纸有什么用！”她嗓音嘶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老郑愣了一秒，咬牙打舵，快艇在海面划出一道白色弧线，调头冲向暴风雨深处。
与此同时，码头旧仓库燃起第一簇火。火苗舔着木梁，迅速爬上屋顶，被暴雨压制又倔强地蹿高，映得海面一片血红。于朦胧靠在仓库外墙，右手死死按着腹部，左手攥着一只空了的信号弹筒。脚下，横七竖八躺着三四条黑影——老爷子的“清场队”，清一色防水冲锋衣，领口暗纹绣着于家老宅的檀花徽。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在地面汇成一条细线，被雨水冲得蜿蜒扭曲。
“于少爷，把文件交出来，老爷子念旧情，留你全尸。”为首的男人一步步逼近，枪口黑洞洞，像一口枯井。于朦胧低笑一声，唇角裂开的血珠滚下来，衬得牙齿森白：“文件？在海底，自己去捞。”他说话间，左手悄悄摸到身后栏杆——那里绑着最后一枚信号弹，拉环被铁丝缠在栏杆上，只要他用力一拽，弹体爆炸，火光照亮夜空，也能让返程的快艇发现他的位置。他盘算着时间，林知遥应该已经走远，足够远。
“找死！”男人怒吼，枪口抬起。就在这一秒，远处海面突然亮起一束白光——快艇的大灯劈开雨幕，笔直照向码头。林知遥站在船头，雨水把她的发黏在脸颊，烟灰长裙被海风掀起，像一面破碎的旗。她手里举着一只扩音喇叭，声音穿过暴雨，尖利却坚定：“警察马上到！不想被当场击毙，就放下枪！”
老郑配合地拉响汽笛，长鸣划破夜空，像一把钝刀，生生撕开压抑的沉默。为首的男人脸色一变，枪口下意识转向海面。就是现在——于朦胧猛地拽下拉环，信号弹“嗤”地喷出刺眼红光，在雨夜里炸成一朵巨大的火球。他借着爆炸的冲力，翻身跃下码头，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于朦胧！”林知遥尖叫，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眼前发黑。她顾不上其他，夺过老郑手里的救生灯，纵身跳入海中。海水冰冷如刀，瞬间割开皮肤，她打了个哆嗦，却拼命划动双臂，向火光落下的方向游去。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在她脸上，咸涩的海水灌进喉咙，她却不敢停。她怕一停，就再也见不到那双总是带着讥笑的眼睛。
一道闪电劈下，海面亮如白昼。她看见了他——漂浮在浪谷之间，黑发黏在苍白额前，衬衫被血染成暗红，像一朵凋谢的玫瑰。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声音被海水呛得支离破碎：“你给我撑住！不准死！”于朦胧半睁开眼，雨水顺着睫毛滴在她脸上，他扯了下嘴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哭了？”
“我没哭，是雨……是浪！”她吼，声音却被风浪撕碎。他低笑一声，血从唇角溢出来，混进海水里，瞬间消失。下一秒，他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只小小的U盘塞进她胸口衣襟：“原件……备份。别信任何人。”话音落下，他手指一松，身体往海底沉去。
“不！”林知遥尖叫，一把揪住他衣领，仰头像小兽般嘶喊，“救命——！”老郑的快艇赶到，抛下救生圈，几束强光打在海面，照出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浪头再次砸下，快艇剧烈摇晃，却终于把他们拖了上来。
甲板之上，于朦胧平躺，雨水冲淡了血，却冲不走他唇角的笑。林知遥跪在他身边，双手按压他腹部，血水一股股涌出，混着海水，滚烫又冰冷。她眼泪终于落下，砸在他脸上，像一场迟来的暴雨。她俯身，颤抖的唇贴在他耳侧，声音低却狠：“听着，于朦胧，第33条我还没写——你要是敢死，我就写‘乙方终身守寡，甲方罚款一个亿’！”
男人睫毛颤了颤，手指微抬，握住她的手腕，声音轻得像风：“成交……别守寡，换一辈子……煎蛋。”话音落下，他手指一松，昏死过去。闪电再次劈下，照得他脸色惨白，却照不亮她心底翻涌的黑暗。她低头，把脸埋在他颈侧，泪水混着雨水，咸涩得发苦。
快艇冲破雨幕，驶向远处灯塔。海面渐渐平静，像一场恶战终于落下帷幕。可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而她和于朦胧，已没有退路。她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际，眼底却燃起一簇小小的火。
那火里，有愤怒，有决绝，也有——
刚刚破土而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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